桑塔枝那士兵见他忽然出现,就好像神兵天降一般,不仅没有抵挡,反而还作鸟兽散,纷纷避开一条道路,一眨眼的功夫,狄迈就奔到了贺兰姆的马前。
仓促之间,贺兰姆也不知他到底带了多少人杀入进来,见这个葛逻禄小将已欺至身前,脸色发白,哆哆嗦嗦一枪刺来。
狄迈闪身避过,顺势将枪身夹在腋下,手按上去,使劲一拔,本欲将长枪夺来,不料贺兰姆未及撒手,身子一晃,竟被他带下了马。
如此机会,狄迈岂能放过?见状脚勾马镫,弯腰下探,趁着贺兰姆还没落地,一把抓住他背心,将他提上了马,怕他挣扎,还在他背上狠劈一刀。
贺兰姆大叫一声,手扬起来,狄迈一手控马,一手把刀柄抵进他背上豁开的肉里,威胁道:“你再挣扎!”贺兰姆痛得眼前发昏,登时不敢动了。
狄迈将交战时的情形详细讲与刘绍,末了道:“等我带着贺兰姆回来时,竟然见到还有人在满地捡拾东西!有人捡得少,跑在前面;有人捡得多,就落在后面,前前后后差出几里地去,军阵全都乱了。”
“还有人手里东西抱不下,居然连刀都给扔在道旁。即便没扔刀的,怀里抱满东西,如果再遇到敌人,如何对敌?”
狄迈神情严峻,刘绍听着,面上倒没多大变化,一面听狄迈讲着,一面解开他衣服,见他胸前、手臂上有几处小伤,倒不严重,就替他擦洗干净、上上了伤药。
狄迈倒不在意身上疼痛,说话间心中泛起薄怒,可见刘绍如此,又忍不住觉着温馨,一时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把拉住刘绍手臂,叹了口气,“你怎么不说话啊?”
刘绍答:“少见你生气,我多瞧一会儿。”
狄迈气得笑了,松开他站起身,换上一件干净衣服穿好,没什么力度地抱怨:“和你说正事呢……”
刘绍点点头,忽然将脸一板,沉下声音老气横秋地道:“小儿辈大破贼!不意四太子迈年未加冠,初掌大军,竟能一战克捷,力擒贼首,真将种也,虽古之名将何及!”
见他还要继续说,狄迈忙打断他:“你再说我就走了!”
刘绍呵呵一笑,嘴巴一闭,就此饶过了他。
他其实心中当真有些惊讶。
他和狄迈这几年朝夕相处,除了觉着他做事干脆,人有主见,武艺又好之外,没觉着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二人虽然亲密,可狄迈刚领兵的时候,刘绍还在心中暗觉狄野这汗王不大靠谱,视大军犹如儿戏,居然上来就把足足三千人给了这么一个从没领过兵的傻儿子。
别说三千人,就是三十个人,想要他们听你号令行事,那也不是多容易的事情。可这事奇就奇在这儿,狄迈也没比他多读过什么书,也没听说他偷看了什么兵法,怎么一上来就连着赢了几仗?
因为葛逻禄士兵骁勇善战?因为狄迈身先士卒不怕死?还是因为他有什么天命在身,是这个星那个星下凡?还是他背着自己偷偷上补习班了?
刘绍到现在也没弄明白。
狄迈口中说着要走,其实脚尖还朝着刘绍,见他当真不再说了,抬手摸摸耳朵,有一点热,心中反而暗道:他后面本来还想说什么?
正寻思间,刘绍恰好又开了口,“你说士兵不顾号令,一心捡拾辎重财物,这是你们葛逻禄的军制所致。士兵们不顾性命打仗,本就是为了这些东西,在地上捡得更多,自然没人再上前去。”
刘绍平日里吊儿郎当,可说起正事时绝不含糊,他一开口,狄迈就不由得敛了神色,放下手认真瞧向他。
“你这一路军马,是你父汗当初一手带出来的,军纪未必最好,但总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们如此,其余各路也可见一斑了。”
刘绍说着,微笑一下,“葛逻禄人作战悍勇,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听号令,也是因为这个。你想要甘蔗两头甜,恐怕要多花些心思。”
狄迈瞧他说话时的神情,心中一动,知道他刚才看自己生气也好,故意用肉麻的话夸自己也好,都是在逗弄自己,其实心里早有办法,叹了口气笑道:“那你教教我。”
“免费试听已结束,”刘绍却摇摇头,摊开一只手放在他面前,“后面的内容要收费的。”
狄迈顺势把他的手拉过来凑到嘴边,从指尖向下,一直吻到他手掌心上。脚下跟着向前一步,同刘绍挨近,两眼瞧着他,舌头在他掌心轻轻舔舐,声音湿漉漉地传出来,“好是好,只是怕你身体还吃不消。”
刘绍心说:你折成银子给我就成。
正要开口,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哥,大哥差人来催啦!”却是狄况不打招呼,搴帷进帐来了。
第019章 霜威出塞草芨芨(四)
“哥!呃……”狄况愣了愣,放下帐子走入两步,大咧咧问:“你舔绍哥哥的手做什么?”
狄迈赶紧放下手,回头斥道:“未得军令擅闯大帐,如何治罪?”
狄况与狄迈相隔近十年没见,当初狄迈南下为质时,狄况还不大记事,只是因为血脉之亲,狄迈回国之后,兄弟两个就自然而然地走近,比其他兄弟更亲一层。
但即便再亲,两人熟悉起来也就是这一个月来的事。狄况见狄迈将脸一板,神情严厉,不知他其实是心虚,当真被他唬住,小声道:“我刚才忘了……忘了通报。呃,请兄长治罪!”
刘绍见狄况局促着站在大帐边上不敢过来,被狄迈一唬,吓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搁,便擦一擦手解围道:“首违不罚,下次进帐前着人通报就是。”
他又转向狄迈,“倒是你那几个帐外守卫,得好好对他们申明一下军纪。小况是自己人,倒好说,别下次放了刺客进来。”
狄迈想起那些捡拾辎重的士兵,沉着脸“哼”了一声,问狄况:“大哥让我现在过去?”
狄况见兄长饶过自己,松一口气,闻言想起正事,忙点点头,“是啊,大哥说已经摆了庆功宴,问咱们怎么还没到呢。”
他心情一松,话就又多起来,“我以为你换身衣服就出来,结果左等不到、又等不到,哥,你在里面忙什么呢?”
狄迈扯扯嘴角,刘绍从旁替他答道:“哦,你哥身上受了点伤,我帮他处理了下。”
狄况听得十分羡慕。他方才也受了伤,倒是不重,伤口是回来之后亲卫帮忙草草料理的。他见刘绍对自己也很好,于是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受伤了也和兄长一样,过来找刘绍替他处置——磨蹭这么久,该有多周到啊!
他这番心中所想,很幸运地没有出口,狄迈一无所觉,点点头道:“那好,走吧。”
刘绍两步追上去,“大摆酒宴,应当不差一双筷子吧。”
狄迈正愁他瘦,闻言笑道:“不差!差也不怕,把我的给你就是。”
“那多不好意思。”刘绍一面这么说,一面走在他前面,走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狄况道:“小况,当着别人的面,可不许叫绍哥哥了。”
狄况一怔,“那叫你什么?”
“吴彦祖。”刘绍正色,“你也可以叫什么‘吴哥’啊、‘彦哥’啊,都随你。”
狄迈忽然从旁道:“还没问你,这个名字有什么深意么?”
“哈哈,没有。”刘绍面不改色, “只是觉着和我的形象气质比较相符。”
狄迈其实还没太懂,但觉着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再追问,点了点头。
两营相距不远,刘绍就骑了匹马,一开始也不敢骑得快了,只慢悠悠地走着。狄迈怕他摔倒,也缓下马和他并辔而行,不住瞧过来,随时打算搭一把手。
狄况从七八岁后还没骑过这么慢的马,瞧得着急,小声问:“哥,大哥他们都等着呢。”
狄迈不甚在意,“那就让他们等一会儿。”
狄况挠挠头,也不再说,过一会儿问:“绍……唔,吴哥哥,你的病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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