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止无意听皇帝跟底下人寒暄的虚伪话,倒是有两件事看在了眼里。
第一,皇帝赐婚七皇子与安平侯嫡幼女。
第二,三皇子宣布三皇子妃有孕。
安平侯早年也是武将出身,后来边疆再无战事,便被调回京城常驻。
虽然兵权收回,可他手下仍掌握着京郊大营两万兵马,肩负守卫京畿重地职责。
皇帝此举,表明他是真的要扶持七皇子跟三皇子打擂台。
而三皇子也没落下风,宣布了三皇子妃有孕,他即将有后的消息,子嗣在众人心中地位颇重,尤其生在皇家,这意味着就算三皇子倒了,他的儿子也能接替他的人手,继续大业,此举安抚了追随三皇子的人的心。
容云嫦看着如今的事态,心中惊疑不定。
上辈子明明七皇子一直没冒头,都是暗地谋划,明面上,皇帝也并未扶持他,今生为何改变了这么多?
原本应该起兵的应王如今也按兵不动。
还有那一直藏在暗处的人她也没找到。
这一回,她真的能顺风顺水吗?
心绪不稳的她甚至错拿了三皇子的酒杯,若非他眼疾手快提醒,这杯酒下去,或许要伤及还未稳定的胎儿。
“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三皇子皱眉问。
容云嫦安慰笑笑,“只是有些忧心罢了。”
三皇子看着她眼中的关怀和担忧,心中一暖,抱住她,小声在他耳边道:“放心,凡事有我。”
他这个七弟还没站稳,就想学会走,学会跑,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宴席尚未过半,郁止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出殿醒酒。
而在他出去后不久,透明人应轻烛也悄然离席,且并未打算回来。
坐在他旁边的五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四姐说没用还真没用,也不知道在这宴席上多看几家公子,为自己婚事谋划一二。
哼,管他呢,反正自己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就算应轻烛终身不嫁又关她何事?
还是继续看歌舞好了。
郁止出了重华殿,一路往外,直到一棵桂花树前才停下。
圆月当空,繁星漫天,安静的角落逐渐出现脚步声,虽然很轻,可动静却并未让郁止忽略。
“世子用桂花树醒酒?”
应轻烛作为四公主和作为应王世子妃说话的声音并不一样。
应王世子妃出身杨柳居,声音柔而媚,四公主常年身居皇宫,作为一个透明人,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郁止听着,这倒是像他原本的声音了。
也不知这人为了男扮女装究竟吃了多少苦。
“非也,在下在用星月醒酒。”郁止看着天上,天幕低垂,满天繁星仿佛触手可及,他笑着邀请道,“不知公主可愿同往?”
应轻烛悄然抬头,看着星幕下的郁止。
他一身白衣云锦,玉冠长簪,在星月光辉下煜煜生辉。
倒比这更闪耀的,却是郁止昳丽的形貌,以及那清雅和煦的笑容。
在这一刻,这人仿佛是从月宫下凡的仙人,仙气飘飘,不似凡人。
应轻烛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真应了那一句——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片刻后,他悄然低眸,视线落在郁止伸出的那只莹白如玉的手掌上,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与郁止那满袖的清风如出一辙。
郁止拉着应轻烛来到桂花树下席地而坐,长臂一伸,倚靠在一起。
微微抬头便能望见满天星月,仿佛地为席天为被,只余他们二人在天地间。
“世子可知晓天文地理,可知这天上繁星的名字?”
不知为何,仰头往天,看着广袤无垠的星幕,应轻烛心中便生出莫名的喜悦。
有人观星为天象,有人观星为苍生,还有人观星揽月寄相思。
而应轻烛看着这些星星,只觉得寂静欢喜,一股心安自心中油然而生,仿佛孤独的旅人找到了回家的方向,沿途风景都变得美好祥和。
郁止动了动肩膀,让人靠得更舒服点,这才缓缓道:“你想认识哪颗星星?”
天上的星星不一定都有特殊的名字,更多还是类似代号一类的名称,但这没关系,谁说不能为这些星星赋名?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意为他喜欢的星星赋予一个独属于两人之间的名字。
群星闪耀,璀璨夺目。
然而应轻烛望着,想了想却道:“世人多为最闪亮的星星吸引,因为它们明亮又耀眼。”
“可更多的却还是默默不起眼的星星,正是它们的宁静沉寂,才让其他星星显得更为璀璨。”
他望着天幕视线逡巡良久,却仍是没有定下哪一颗。
太多了,多到几乎分辨不清谁是谁。
郁止耐心等待,最终却只等到应轻烛道:“罢了,我们与他们素不相识,又如何能凭借从未交流认识的经历而随意赋名呢?”
郁止心中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我是随意赋名?”
应轻烛奇怪道:“不是赋名,难道还是你问它们,它们回答的不成?”
郁止无言以对,无奈笑道:“你说得对。”
郁止知道,不同的世界存在不同的能量体系,有的世界星星就是星球。
而有的世界星星却属于别的存在。
或许是仙人,或许是沉睡的力量集合体,也或许是没有意识没有生命的纯物体,更或者是存在于虚幻中的海市蜃楼。
虽然外表看起来相似,实际却完全不同。
看着天空,郁止忽然忍不住想,身边这人又是哪个世界的哪颗星?
“最近朝中不安定,注意安全。”郁止嘱咐道。
“郁止。”应轻烛忽然出声。
“嗯?”
“我好像从没有问过你,你想不想要我去坐那个位置?”应轻烛认真看着他,似乎真想从郁止眼中看出他的真心答案。
郁止一愣,随后无奈笑道:“公主,我记得,先前你便知道,我并不在意谁上位。”
“既然别人可以,那你也可以,我从没有过不愿意。”
“是吗?”应轻烛继续问道,“即便我会面对很多诱惑,很多难题,例如子嗣选秀?”
郁止脸色微微一变。
他好像还真的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在他看来从来不是问题。
在他经历过的无数年来,他做过许多任务,其中自然也做过皇帝。
在经历过众多世界,达到过巅峰,经历过谷底后,看事物反而会放平心态。
总而言之,皇帝这身份,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普通职业。
可对于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而郁止此时也才想起来,眼前的爱人,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没有从前的记忆,或者……也会被影响。
而面对一个被环境改变的爱人,他还能做到追随相伴吗?
郁止想笑,却又觉得面部肌肉僵硬,他笑不出来。
感受到这人气压都低沉了下来,应轻烛心中忐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哪里知道,郁止并不仅仅只想到这个世界,还想到未来的无数世界,一两个世界改变或许不算什么,但若是一直改变呢?
郁止扪心自问,他无法勉强自己接受。
最终的结果,或许也是唏嘘一场,分道扬镳。
可如今的应轻烛并未改变,他不能以没有发生过的未来揣测眼前的人。
“在我眼中,皇帝与平民并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你因为浮华迷了眼,你不会想知道我会怎么做。”
可他不说,应轻烛也心有猜测,想到这人离开的可能,心中便生出一股心慌,令他求生欲爆发,当即连连道:“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几回,你也应该信我。”
无论未来多长,无论前路多远,若我没变,你就不能抛下我。
郁止心中一松,微微一笑道:“嗯,我信你。”
心中起伏不定,令应轻烛都没问如果自己失败了,甚至……死了,他会怎么做,总觉得这个问题一问,此人要么生气,要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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