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看得多了,梁岳泽有段时间的理想是当机长,还要陈争当空少,“这样我们就是搭档了。”
陈争翻白眼,“你怎么不当空少?”
梁岳泽大言不惭:“因为空少会受气。我受不了气,所以还是你当比较好。”
梁岳泽的理想说换就换,但陈争很喜欢躺在梁家的草坪上晒太阳,久而久之,也喜欢上了数飞机,看飞机云。上中学后,每次有飞机经过,他都会走神看两眼。
梁岳泽中学也是在洛城读的,但和陈争不在同一所学校,念的是那种死贵的贵族中学,经常跟同学炫耀,有个好哥们儿是市重点尖子班里的好学生。
梁岳泽叫陈争去找他玩,陈争不疑有诈,去了被富二代们当猴儿围观,从此再也不去贵族中学。梁岳泽自知理亏,便动不动就来找他。重点中学管得严,梁岳泽拿钱摆平了门卫,居然办了张假的学生证,给陈争看服气了。
高三学业压力大,课却不多,陈争大多数时间都在自习室待着,梁岳泽也来上自习,看的却是闲书。陈争刷题,他看天空。
“你们这儿有航道。”梁岳泽说:“我们学校没有。”
陈争说:“那你以后就修一栋楼,专门修在航道上。”
高考前一周,梁岳泽最后一次来自习室找陈争,陈争那天也不想刷题,两个人看着窗外,畅想了一下午未来。
没有哪一种未来,是像现在这样。两个儿时的伙伴,正在走向彼此的对立面。陈争忽然想起去年陪梁岳泽祭拜双胞胎的那一天,下山之后,他和梁岳泽驶向不同的方向,去穗广的方向阴云密布,而往竹泉的方向却万里晴空。
“是什么事牵扯到我了?”梁岳泽说:“要是得去局里报到,你得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好调整时间。”
陈争看着梁岳泽,或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复杂,梁岳泽的脸上只有平静,眼神有种体面的包容。
“真要去局里,就不是我来找你聊天了。”陈争说:“岳泽,当年小彬和小晴出事时,我不在你身边,没陪着你,我一直觉得很遗憾。”
梁岳泽有些愕然,旋即笑了笑,“那不是没办法吗,你也有你的生活。别说你,就是我父母、我姑姑,也无法始终和我站在一起。人都是这样,又不是共用一个大脑,总得有自己的考虑。”
陈争说:“那段时间你很辛苦吧,一个人把云泉重新拉扯起来。我记得你那么多理想里,没有一个是继承家业。”
梁岳泽轻笑,“争争,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之间,就不必有那么多弯弯绕了吧?”
陈争看着他的眼睛,须臾,问:“你为什么非要扛起云泉?老爷子后来都放弃了。我熟悉的那个梁岳泽,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辛苦。”
梁岳泽唇角的笑容像是融化在了水里。他转向落地窗,眼睛在阳光中眯了起来,“你熟悉的那个梁岳泽,在失去至亲之后,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陈争皱起眉。
“小彬和小晴对我有多重要,你,我父母,我小姑,其实都体会不到。”梁岳泽说:“我看着他们长大,我是他们的哥哥,但我觉得,我比我的父母更爱他们,他们就像是我的一部分,是上天送给我这个纨绔最大的礼物。他们一走,我就不是原本的我了。”
梁岳泽叹息,“我也想轻松一点,云泉集团能不能维系,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但如果我坚持,我就会觉得,他们还在。没人陪着我,但他们陪着我。”
陈争觉得继续问下去很困难,和任何的审讯技巧无关,单单是情感上的为难。
可是他既然来了,纸已经挑破了一半,该问的总得问下去。
“你在金丝岛的时候,接触过什么人吗?”陈争在梁岳泽疑惑的目光中问:“比如,承诺能够帮云泉东山再起的人。”
梁岳泽的眼神变了,仿佛陈争问了个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你……”他停顿了几秒,才说:“你是觉得,我掺和进了什么事?”
陈争说:“岳泽,我不能说了解现在的你,但出事之前的你,我自认为算是了解。小彬和小晴在你心中很重,这我绝对相信,但当时的你,如果没有外力相助,很难走到今天。”
梁岳泽露出一个沧桑的笑,“但人不就是被一步一步逼着往前的吗?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让我不至于万劫不复。”
陈争很清楚梁岳泽是在逃避问题,“我最近在查的一桩案子,和小彬小晴的案子有些关系。”
梁岳泽语气一紧,“什么案子?”
陈争问:“你认识宾法吗?”
梁岳泽喉结轻微地滚了滚,“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他是我在竹泉的上司,不过我从未跟你提到过他。”陈争说:“你如果认识他,大概是在金丝岛和他见过面。”
梁岳泽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以前是穗广市的刑警,当年被派到M国协助调查。”陈争问:“想起来了吗?”
梁岳泽说:“是他?宾队?他怎么了?”
陈争问:“是他找到你?还是你找到他?”
“我……”梁岳泽陷入回忆,那是一段看不见任何光亮的日子,他无法接受最亲的人已经离开自己,说是在金丝岛上敦促警方查案,其实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他敌视所有警察,觉得他们无能、腐败、面目可憎。尤其是M国警方经过敷衍的调查,将谋杀定义为事故时,他彻底失去耐性,在当地警察局大闹特闹。一个人拦住了他,告诉他,调查还没有结束,自己一定会找到真相。
这个人就是宾法。
得知宾法的身份,他一把将宾法推开,迁怒道:“查?怎么查?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弟弟妹妹是被人害死的!你们这都看不出来吗?”
宾法愤怒却坚毅的目光浇向他,冷静地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华国的警察!”
他嗤之以鼻。
在离开金丝岛之前,他还见过宾法几次。宾法的确在调查,但一个外国人,能有多大作用?宾法比他先回国,似乎是被上级叫回去。他心中一凉,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你们后来没有再见过?”陈争问。
梁岳泽说:“没有。我回国后想通了,什么真相不真相的,没那么重要,我得把云泉撑起来,如果连我都垮了,梁家就真的完了。”
陈争说:“宾法一直在调查,直到不再适合留在一线做刑警,调到了研究所。”
梁岳泽轻轻说:“是吗。”
陈争接着道:“他现在失踪了,排查掉其他可能,他失踪的原因很可能和当年的案子有关。”
梁岳泽面露惊色,“他查到真相了?”
陈争注视着梁岳泽的眸底,片刻后摇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查到真相。”
梁岳泽心中放弃起了惊涛骇浪,一时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但我从已有的线索中还原出了大半真相。”陈争看着震惊不已的梁岳泽,“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原因。岳泽,你和‘量天尺’是什么关系?”
梁岳泽不做声地看着陈争,许久才挤出一句:“小彬和小晴是谁害的?”
陈争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梁岳泽大步上前,语气急促:“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个‘量天尺’是不是?这是谁?”
陈争将他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推开,“你以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我没有!”梁岳泽怒道:“陈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在耍我吗?你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是扎在我心中的刺!你手上有线索,不仅不告诉我,还跑来质问我,怎么,你怀疑我?”
看着梁岳泽浮起红血色的眼睛,陈争不得不说:“抱歉。”
“抱歉什么?”梁岳泽摇头,“你要真觉得抱歉,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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