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峰以前就是龚小洋的跟班,和龚小洋穿同一条裤子。是龚小洋拉着他加入互助小组,也是龚小洋叫他一起羞辱梅瑞。得知龚小洋和梅锋在一起,他大惊失色,连忙打给龚小洋,梅锋却没接。正在他左右为难时,梅锋赶到了,气喘吁吁说,龚小洋在养殖场等他。
卢峰有点怕梅锋,但对龚小洋言听计从,想到龚小洋都去了,那他有什么好怕的?
天色已晚,非景区的地方,灯光不多,走在鱼腥气扑鼻的湖边,卢峰越来越不安,问龚小洋到底在哪里。梅锋指了指龚小洋的尸体,阴沉地说:“不就在那里吗?”
地上湿滑,卢峰想跑,脚底却不稳,摔到了尸体上,他恐惧得叫不出来,手脚并用地乱爬。梅锋冷眼看着他的丑态,一脚踩住他,喝问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你和龚小洋害死我女儿的时候呢?你们比人贩子还要恶毒,还要该死!”
“啊——啊——”卢峰的喊叫淹没在湖水的嘶吼中。梅锋不再浪费时间,手起锤落。
而就在杀死卢峰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他心道不好,为什么会有人?现在这块区域应当只有他一个活人才对!他一不做二不休,立即拿着锤子冲入黑暗中。
来的是个年轻人,腿脚比他灵便,却不熟悉养殖区的情况,跑着跑着就在山林中迷路。他躲藏在林子中,眼睛飞快适应黑暗,悄悄来到年轻人身后,锤子落下时,年轻人应声倒地。
需要处理的尸体从两具变成了三具,好在他有的是时间。他用拖车将年轻人运了回来,在电锯的响动中,鱼儿向岸边集结。他将尸块抛入湖中,那些大张着嘴的鱼顷刻间帮他抹去了仇人的形体。
岸边的湖水微微泛红,但没有关系,等到天亮,这点血色就会被稀释。而且养殖区本就会投喂生食,有血腥是很正常的事。
他望着升空的烟花,听着热闹的爆竹,面无表情地想,下一个目标,是周霞。
然而天不遂人愿,天亮之后,“微末山庄”竟然出了事,一个家喻户晓的明星遇害了,警察正在调查整个“微末山庄”的游客。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不可能进行下去了,他必须保全自己,这样才有下一次机会。养殖区是警方早期调查的盲区,他利用这个时间逃离居南湖,就算警方最终查到了养殖区也无所谓,他不怕死,只怕不能为女儿报仇。
“但你还是回来了。”陈争说:“为什么要回来?”
“我……”梅锋迟疑片刻,松弛的唇角沉了沉,多年的痛苦集聚在他这个无奈的笑中,“我累了,忽然就想和她们团聚了。其实我最恨的还是龚小洋和卢峰,汪万健没做什么,周霞和曾红……算了,她们是女同志,我不跟她们计较。”
梅锋絮絮叨叨的,说自己逃走之后,心神不宁,居无定所,每天都在惶惑不安中度过,想到一命抵一命,女儿和外孙女这两条命已经有三个人来抵了,他便不想再坚持。
陈争沉默许久,很显然,梅锋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想要将刘熏摘出去。
“龚小洋和卢峰是怎么死的,你已经交待清楚了。但朱小笛呢,我觉得你还是有所隐瞒。他为什么会到你们养殖区来?按照你刚才说的,你做了充分的准备,怎么会让一个外人溜进来?”陈争说。
梅锋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就是天意吧。”
陈争说:“天意让你杀了朱小笛?因为他当年见过梅瑞?也是他将你们一家的恩人祝依推向死亡?”
梅锋涣散的眸光登时凝聚,充满讶然。
“你反正都要杀人,不如将伤害祝依的人也杀了吧,你是这样想的?”陈争说:“朱小笛不是碰巧看到你杀人,他本来就是被你叫来的。还有董京。如果不是忽然发生了霍烨维案,你会杀掉住在‘山水楼’的这两组客人。”
梅锋咽下唾沫,整个人显得非常僵硬,“我……不是……”
“还是说,有什么人利用你对朱小笛和董京下手?”陈争说:“你女儿从圆树乡带回来的香水,我来猜一猜,那是刘熏送给祝依,祝依又转送给她的。对吗?”
“不是!”梅锋立即否认,“怎么会呢?刘老板不认识祝依的。”
陈争问:“你确定她不认识祝依吗?对了,我还有个问题,你和祝依打过交道吗?”
梅锋不安地看着陈争,“我,我没见过她。”
“但你知道她。”陈争说:“是通过梅瑞?还是那个给你们发消息的人?”
梅锋叹气,眼中泪光闪烁,“小瑞经常提起她,是她劝说小瑞走出来,改变了小瑞的思想。”
当年在圆树乡,梅瑞是祝依的第一个目标,祝依安定下来之后,就想方设法接近她。
起初,梅瑞很排斥祝依,因为祝依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被老师器重的好学生,和学生时代的她截然不同。她一看到祝依,就会想到父母苦口婆心地念叨——你看看你们班长,你们学习委员,你就不能好好用功,像她们一样吗?
她讨厌祝依这样的人,又不屑地想,成绩好有什么用,不还是和她一样嫁到这种地方来了吗?但后来,她发现祝依和她并不一样。祝依非但没有嫁到圆树乡来,还试图带走其他嫁到圆树乡的女人。
她开始恐慌。她不是自愿嫁给李江宝,当初她离家出走,在外面受尽了苦头,被卖到圆树乡这种穷得房子都漏风的地方,简直想死了算了。
但日子一天天过下来,似乎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她开始习惯。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一旦习惯,就不希望改变,哪怕是积极的改变也不愿意尝试。
那天她带着女儿出去散步,女儿吵着要去小卖部买糖吃。她的钱被婆家严格管控,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祝依却走过来,给她和女儿一人买了一瓶橘子汽水。孩子欢天喜地,她却戒备地瞪着祝依。
女儿非要和祝依玩,她也只能跟着,渐渐地,她们来到圆树乡边缘的山坡上。孩子玩累了,躺在草地上休息。祝依也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趁着她不注意,在她脖子上喷了一下。
她吓一跳,“你干什么?”
祝依笑着问:“好闻吗?”
她这才发现,祝依拿着的是香水,香水的气味很清淡,很香。离家出走之前,她很喜欢偷偷用母亲的香水,而到了圆树乡,她几乎忘了香水是什么东西。
这里的女人是家庭的附属品,只用干活、伺候家人,冬天皮肤干裂,抹点几块钱的油膏就行。不会有人用香水,土生土长的人甚至连香水是什么都不知道。
时隔多年再次闻到香水,她的眼睛红了。气味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像是一个载体,让她想起了离家出走之前的生活。如果不负气离开,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
“送给你了。”祝依将香水塞到她手上,她愣了一下,不肯,祝依却将双手背在身后,“你在城市里长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拥有正常生活的女人能轻易得到一瓶属于自己的香水,有钱就买贵一点的,没钱就买便宜一点的,这不是什么奢侈品,谁想要都能得到。”
她紧紧捏着瓶子,不说话。
“你是被困在这里了,但犯错的不是你。”祝依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只要你愿意走出来,随时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你的父母在找你,等着你回去。”
她忽然心跳加速,拉起孩子就跑。祝依远远地看着她,没有追上来。
从那天起,她知道自己变了。虽然她还是像村里的其他农妇一样如牲畜一般活着,但她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还留在圆树乡,一半乘着香水给与的幻觉,回到了从小生活的城市。
祝依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回响:你不属于这里。
祝依继续找机会与她见面,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排斥祝依,那份不满的心情逐渐转移到了李江宝身上。直到她离开圆树乡,她仍旧认为李江宝不是个坏人,但祝依让她认识到,她不属于这里,这想法一旦产生,就难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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