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寒以任洁作为切入点,“你知不知道任洁现在在做什么?”
杜光宝说:“知道,她不是开了个二手书店吗?嗐,岚湾坝的人老觉得我还会回去抢她的生意,我至于吗?好歹我也是她舅舅,血亲呢。她有份工作,我也就放心了。”
“哟,这时候又像个舅舅了?”鸣寒揶揄道。
“你们总觉得我虐待她,利用她,一家人相处,哪是这么简单的事?”杜光宝谈性很高,鸣寒便由着他说。
杜光宝从小就是个很要强的人,脑子也很聪明,念书时成绩不错,还曾经幻想过进大学,搞科研。但现实给了他一记闷棍,家里没几个钱,父母长相上的优点又全部给了姐姐,别人一说起他们老杜家,就说他是捡来的,不然长相怎么和姐姐差那么远。
他虽然也喜欢姐姐,但长期被这么对比,心态渐渐改变,不愿意与姐姐接触。姐姐在外打工时,他也已经离开家乡,姐姐病故,他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姐姐和姐夫留下一个孩子,他承认起初自己是为了房子才去接任洁回来,毕竟那时他根本没有和任洁相处过,哪里谈得上感情。他已经在外奔波多年,处处给人当孙子,迫切需要有个自己的公司,姐姐的这个院子他势在必得。
任洁性格懦弱,听话,很好养。他发誓自己没有短过任洁的吃穿,也掏钱让任洁上学。只是任洁和她妈一样脑子笨,学不出来,完成义务教育之后,他问任洁要不要上高中,只要任洁点头,他就给她缴择校费。任洁说不,宁可给他打下手,也不想上学了。他松一口气。
那时,“时光巷子”文具厂正在筹备,他将多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没有多余的钱了,要是这次创业没成功,他恐怕就得卖掉院子,和任洁一起喝西北风去。
说到这里,杜金宝为自己辩驳,说他也有苦衷,底层创业者哪个不是这样?他这么多年没娶老婆,这把岁数了,今后也不可能娶,以后自己的就是任洁的。
鸣寒让他继续说,他点点头。
文具厂开起来之后,他做了很多工作,知道单纯生产商品没用,要懂得自媒体、带货、蹭热点,所以他花大价钱找来漂亮的主播,自己也写狗屁不通的诗去糊弄小孩子。这一招奏效了,很多人都说希望自己到了他这个年纪还像他这样热爱生活。
不过最让他惊喜的还是任洁。起初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让任洁当主播,她话都说不清楚,眼中没有自信,在仓库点点数都能做错。可网友们竟然就吃她这一套,说她充满破碎感,让人想保护。
杜光宝一个商人,不趁热给任洁打造人设就怪了。他知道任洁是个社恐,并且很害怕面对镜头,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他逼着任洁面对镜头说话,就算已经下播,他也要锻炼任洁,甚至让任洁随时随地举着摄像头。
以前任洁很依赖他这个舅舅,因为直播的事,任洁和他疏远了,饭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吃。但他没有妥协,机会来了时,如果不把握住,老天下次就不会青睐你。
如今想来,杜光宝承认自己将任洁逼得太狠了,也知道任洁心理一定出了问题,但在源源不断进账的金钱前,他选择假装不知道任洁的痛苦。
如果不是厂里突然被人抛尸,“时光巷子”说不定已经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文具厂。杜光宝扼腕叹息,说事情刚发生时,自己整个人都是懵怔状态,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会被抛到自己院子里。
后来警方开始调查,他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是断了别人的财路,被报复。但警察排除了这条。
比警察更可怕的是当初支持他的那些网友,他们不用讲武德,轻易撕碎了他给自己和任洁编造的人设,文具厂失去了几乎所有客户,而警方始终没有抓到凶手。越来越多的流言,说他就是凶手。
他只能关闭文具厂。至于院子,他很舍不得。做了多年生意,他稍微有些迷信,不得不想,是不是自己这些年做得太过火,所以老天让他有这一劫?院子出现过尸体,风水已经被破坏了,人们也知道他是谁,他继续在这里做生意,哪怕是换一个行当,恐怕也难有作为。
万般思绪,最终他只能将院子归还给任洁。
“我说了我是将她看做我的孩子的,不然我完全可以把院子卖掉。”杜光宝又给自己贴金,“我这是为她着想,换一个人,我不可能这么做。现在她那书店能盈利了,我也就放心了,以后下去了,也能给我姐交待。”
鸣寒问:“任洁有没有比较狂热的粉丝?”
杜光宝怔了下,“当然有,我们厂出事时,那些疯子还来堵过她,都被我报警赶走了,还有一些理性的,现在还在支持她的书店。”杜光宝又忍不住夸自己,“我逼她直播还是有用的,现在她不也在搞直播吗,她已经克服了恐惧。哼,要不是我,她哪里练得出直播的本事?”
鸣寒这才拿出娄小果的照片,“他是任洁的粉丝吗?你有没见过他?”
杜光宝说:“没什么印象,但他肯定不是你说的疯狂粉丝,当时来闹事的人里没有他。”
鸣寒点点头,“他也许不狂热,但他可能买过你们厂的颜料。”
杜光宝说:“哦?啥时候买的?”
鸣寒说:“我就是想问你,还记不记得。”
杜光宝说:“警察都查不到?”
鸣寒说:“警察也不是什么都能查。”
杜光宝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咧嘴笑起来,“你这就问对人了,我年轻时在仓库里干活,养成了所有出货记录都要留下来的习惯。要不,你跟我走一趟?”
杜光宝说的地方是他现在的厂房,比较偏僻,办公楼有两层,专门有个放资料档案的房间。空气中有一股霉味,杜光宝说这里平时不让清洁工来打理,所以灰尘比较多。他打开一个箱子,“文具厂的记录在这里,我全都带过来了,你自己翻吧。”
鸣寒心道好家伙,这工作量大到离谱,遂打给程蹴,让赶紧派几名队员过来。
资料虽然多,但也不是所有都得翻看。鸣寒将时间限制在四到五年前。
查到深夜,一名队员喊道:“鸟哥,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鸣寒拿来一看,订单的收货地址正是广姐的电竞酒店,收货人是GUO。
鸣寒深吸气,这是娄小果大量采购“时光巷子”颜料的证明,而在钟力山和孔春翔遇害后,他立即重新装修电竞酒店,试图掩盖这一事实。他没有想到,杜光宝这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在文具厂已经倒闭之后,还留着订单记录。
照片和订单放在娄小果面前,他脸上不再有假装出来的天真和无辜,肩膀轻轻放下,下巴却昂得很高。
陈争说:“照片上的人就是你和任洁,你在四年前购买了时光巷子的颜料,用于在你母亲的电竞酒店作画,任洁还来帮过忙。你现在还要否认和任洁认识?”
娄小果许久没有说话,忽然喑哑地笑起来,“我和她确实认识,但你也说了,这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过去这么久,谁还记得?你们不是查过我所有通讯记录了吗?我最近联系过她吗?对我来说,她早就是个陌生人了。”
陈争问:“为什么隐瞒购买‘时光巷子’产品的事?”
娄小果说:“因为这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那牌子不是出事了吗?还牵扯到什么杀人什么尸体,我不想惹上事。”
陈争说:“你第二次装修电竞酒店的时间好巧不巧,就是在‘时光巷子’出事之后。”
娄小果咬牙,“我觉得晦气,再加上以前那些画已经过时了,想换个新风格,不行?”
陈争倒回去提问,“你和任洁是怎么认识的?你起初以为她是男生?”
娄小果脸色一沉,拒绝回答。
陈争看出他已经慌了,害怕自己露出更多马脚,才选择沉默。但调查并不会因为他的沉默而停滞不前。
陈争说:“我告诉过你,我已经见过任洁,并且和她聊起过你。她看到你的照片时非常惊讶,你猜她为什么会这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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