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他说。
陈争仿佛在他开口前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道:“不行。先上报,这是你的责任。”
鸣寒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时间好似经过了很久,他拉住车门把手,“行,我去找老唐。”
唐孝理刚开完会,在走廊上见到等候的鸣寒。鸣寒身上笼罩着一半阴影,他走近,那片阴影才消退。
“所以,要是陈队不叫你来请示我,你就要私下行动了?”听完鸣寒的话,唐孝理语气轻松,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但也毫不意外。
鸣寒说:“‘量天尺’和我师父的死有关?”
唐孝理说:“刘队没有教过你保密原则?”
鸣寒沉默,眉眼间多了一层薄霜。
“既然你那么在意,我现在给你派别的任务,你恐怕也难以执行。”唐孝理说:“想去南山市就去吧。对了,南山市是你的故乡?”
鸣寒说:“是。”
“这几年南山市出过多起重大刑事案件,你去了顺便看看。”唐孝理说完摆摆手,“走吧。”
鸣寒走到门口,唐孝理又道:“你没别的要求了?”
鸣寒有些意外,“我还能提什么要求?”
唐孝理笑道:“陈队为你着想,生怕你的冒失行为影响你的前途,怎么,你就不为他好好想一想?”
鸣寒站得笔直,实在琢磨不透这个在机动小组当了多年领导的人。
唐孝理看他还不明白,叹了口气,“带上陈队吧,我看他也不想留在这儿。”
“唐队是这么说的?”陈争和鸣寒一样诧异。唐孝理这等于是以自己的身份给两人的行动做了担保,鸣寒是机动小组的人,这好理解,但为什么唐孝理还会给陈争担保?万一出了问题,唐孝理是要承担责任的。
陈争不信任唐孝理和余星钟,原以为唐孝理会驳回鸣寒的行动申请,然而唐孝理不仅同意了,还连同他的份也一并同意。这是为什么?
脑海中疑问重重,但既然得到许可,陈争就不再耽误,立即和鸣寒回家收拾,准备马上出发去南山市。
两人的行李都不多,那天死活找不到的指甲刀这次凭空出现,鸣寒将它拿起来,在手上抛了抛。
“你要带着?”陈争问:“又长倒刺了?”
“哥,你这儿有没比较大的挂件儿?”鸣寒东瞅瞅西看看。
陈争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箱子,里面好些小玩偶,“你说这种?”
鸣寒惊奇道:“哪来这么多?你买的?”
当然不会是陈争买的。陈争在洛城市局时人缘太好,男男女女都爱送他点东西,他办公室的杂物箱总是堆着各种不实用的小物件,谁吃了个套餐,都要把得的小礼物送给他。离开市局时,才发现小物件都堆积成山了,他一个没扔,全都拉了回来,放进橱柜里,没动过。
“那我不要。”鸣寒说:“这是别人送你的。”
陈争不解,“那你自己买去。”
鸣寒说:“自己买就自己买。”
出发了,陈争开车,鸣寒将那不起眼的指甲刀捏在手里,看着窗户外面倒退的街景。不久,他喊道:“哥,前面路口停一下!”
陈争问:“尿急?”
鸣寒说:“买点东西。”
前方路口别的没有,但有一家装修得很精致的精品店。12月中旬了,精品店的生意十分红火,店里有不少挑选礼物的年轻人,女生居多,盲盒、玩偶、各种文创最受欢迎。陈争看着鸣寒大步走进去,很好奇这家伙到底要买什么。
精品店有三面玻璃,里面被灯光照得亮堂,虽然货品堆得很高,人也多,但鸣寒身高突出,陈争在车里也能看到他。鸣寒走到哪里,陈争的目光就追到哪里,服务生上前和鸣寒说着什么,鸣寒点点头,迅速结账。
从进入精品店到提着纸袋出来,鸣寒只花了不到十分钟。陈争问:“买的什么?”
鸣寒从纸袋里掏出一只毛茸茸的肥啾,“哥,你试试这手感。”
陈争摸了下,比看起来更好摸,肥啾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用力一按,还会“叽叽”叫。
陈争不由得笑了,“挂哪儿?后视镜?”
鸣寒晃了晃指甲刀,将肥啾挂在指甲刀的圈上,“这样就不会找不到了。”
车重新发动,陈争觉得鸣寒话里有话。果然,鸣寒又说:“哥,这事对你有没什么启发?”
陈争装傻,“嗯?什么启发?”
鸣寒说:“一个东西形单影只,就容易被遗忘。这时如果给它挂上一个显眼的大个子,就怎么都不会再找不到。人也一样。”
陈争轻轻挑了挑眉。
鸣寒又说:“哥,你今后去哪儿都带着我好了。”
第79章 虫翳(05)
陈争笑了笑,不搭他的腔。
南山市在洛城南边,车程五个多小时。陈争和鸣寒轮换开车,鸣寒给刘品超打了多个电话,刘品超都没接听,出事的概率越来越大。但此时,警方不可能动用警力去找刘品超。
陈争想安慰鸣寒几句,鸣寒却说:“他是个成年人了。”
“嗯?”
“他既然选择这么做,就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鸣寒顿了顿,声音变轻,“就跟他哥一样。”
陈争握着方向盘,许久,说:“唐孝理是个什么样的人?”
鸣寒不意外陈争会这么问,“我正式加入机动小组时,他就是队长了,但我看不透这个人。和他相处很轻松,就像这次,他居然完全没有为难我,甚至会替我想到我忽视的细节。”
陈争默默地听着,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
“但坦白说,我,不止我,组里还有一些人,不明白为什么他是队长。”鸣寒皱起眉,“明明他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功绩,比我师父……比另外几位前辈,差了很远。”
陈争是个局外人,不想轻易点评其他单位,但听鸣寒的讲述,他就感到一种割裂感,队员不太服唐孝理,但唐孝理这么多年来又将机动小组管理得安稳得当,这是另一种本事。或许,唐孝理就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假如换一个人,此时他恐怕就不会和鸣寒一起待在车上了。
然而即便是鸣寒,看待唐孝理也像是站在雾气之外,无法窥见更多。所以直到抵达南山市,陈争心中的疑问仍然没有找到答案——省厅高层对他有所忌惮,但唐孝理为什么会在这个关头为他打破行动桎梏?
经过收费口之后,路上堵了起来,鸣寒再次打给刘品超,这次手机已经是关机状态。鸣寒点开刘品超最后一次联系他时发来的照片,拍的质量将就,画面中心是个盘着头发的女人,侧对着镜头,和徐荷塘多年前的照片有五分相似。
她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看上去像精英人士,似乎在等什么人。刘品超没说具体的地点,但照片的背景是一条相对繁华的街道,看得清店铺的招牌。鸣寒是南山市人,虽然不在这里生活了,但还是认得出大致位置。
“哥,我来开,我们去沼泽街。”靠边之后,鸣寒和陈争换了位置,此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路上人挤着人,车挤着车。客观来说,南山市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城市,工业多,人也多,不像竹泉市那么小而安宁,也远不及洛城华丽,连街道房屋都给人一种刻板感。
陈争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可是一想到这是鸣寒长大的城市,窗外的马路、建筑又似乎变得不一样,多了几分钢筋水泥中不具备的生机。
前方红灯,车停在斑马线外,一群放学的学生追打着从车前跑过,响亮的声音传到了车里。“鸣鸣,他们欺负我,你帮不帮我,你是不是我的好兄弟?”
陈争没忍住,笑了一声。
鸣寒侧过脸,“嗯?”
陈争摇头,“没什么。”
“我们来这一趟不容易啊,怀疑人,被怀疑,要是我们彼此之间还不坦诚,那就不好办了。”鸣寒故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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