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雯回忆了片刻,才恍然大悟的想起自己刚在哪提到过的这个生僻物件。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使她发笑:“当然疼啦。”
李勤雯说:“太墟天宫的无极钉,仅一枚,就能叫一个元婴修士死去活来,从此乖乖的当太墟天宫的傀儡。沈晏清在白衡的体内足足打了一百零八枚的无极钉,白衡还能有个人样的在中川殿被逼死,足以证明他的意志之坚,那么沈晏清折磨他的办法何止一个“疼”,想必是生不如死。”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围坐着的蜡烛熄灭了。
房间内的黑暗浓郁地到了极致,仿佛不再是虚无、空虚的形容,它变作了具体的东西,像流动的水,是一面无边无际无法越过的墙。
冰冷的寂静,如雾气般蔓延。
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可要细想这是什么香味,这香气就像幻觉般的消失了。
白衡觉得有点头晕,意识混沌,觉得此刻的自己不太像自己。隐隐约约的听到李勤雯的声音渐渐扭曲成一个中性的声音,有点像丁水香的。他在和人抱怨:“这两个人为什么没反应——”
另一个男人说:“是不是时间还不够?”
“可别人都死了。唯独他们两个——”
“不要紧了,迷魂香对意志坚定的人确实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它就算没有迷走他们的魂,也会使人流露本性。自从金玉开丧心病狂地连自己的族人都杀,东域再没有碧青龙了,碧青海域危险太过,我们两个运气真好,竟然能在船上碰见一头碧青龙,将他的魂魄拘去迷魂幡做主帅,这件仙品法器终于能大功告成了!”
白衡闭着眼,冷不丁地开口插话问:“迷魂幡大功告成了是什么样子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腿侧趴着个正在沉沉睡着,被迷魂香迷晕了的沈晏清。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李勤雯,不,丁水香拿出蜡烛开始。
丁水香一惊:“你怎么——”
一把长剑将丁水香从胸口穿过后背,死死地钉在了船舱的墙壁上。
濒死的瞬间,他看见一对黄金颜色的竖直瞳孔,白衡无限逼近地贴着丁水香的脸。阴森、湿腻的气息冰冷地与东域万年不变的海风,共同拍打在他渐渐失温的脸上。
白衡不疾不徐地抽出手里的剑,再不疾不徐地从原来创口的位置刺回去。他冷冷的问:“我怎么?”
丁水香已经断了气。
一个船舱十二人,白衡和沈晏清运气真好,剩下的十人并不是普通的散修,而是魔域来的一窟魔修,为首的魔修手上有一枚问心镜,一眼就瞧出两人的本体,设下了这么个以藏在蜡烛里的迷魂香为引的迷魂阵。
白衡杀丁水香前席卷而起的剑风已经斩断了迷魂香,陷在迷魂阵法里的沈晏清很快就会醒。
他一经出手杀了迷魂阵的主阵人,其余九个魔修就瞧出他不是能轻易对付的。
几人对视几眼,方才和丁水香对话说要炼制迷魂幡的魔修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他见过白衡出招的速度,暗道不妙,冲白衡作揖道:“这次是兄弟看走了眼,你和你同门毫发无伤,反倒是我们这里死了一个人,我们伤亡惨重,同是去往东域的同道人,不如就看这冥冥之中的缘分,就这么算了吧。”
白衡转过身,他平静的问:“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魔修这时想起刚刚白衡没杀丁水香前问的那句,他肠子都悔青了,忙道:“不炼了不炼了。”魔修怕白衡挑刺觉得他敷衍。补了一句,“我手上没有大功告成的迷魂幡,当然也就不知道真正炼制完的迷魂幡是什么样子了。”
“好吧。你不知道。”白衡说。
白衡面无表情地一剑自此人的头颅劈落,剑光在一瞬带出火花,照明的一瞬,漆黑的屋子里已经血肉横飞。九人立毙当场,除了白衡外,再无一个站着的活口。
沈晏清已经醒了。
他的夜视能力太差,没有光,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察觉到白衡应该就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他轻声的呼唤白衡的名字。没有回应。
其实白衡就蹲在他的面前,地上有一摊血,他沾了血,弹到沈晏清的脸上,他想试探下这个瞎子是不是真的瞎了,多疑地一寸寸观察沈晏清脸上的表情。
沈晏清抹掉自己脸上别人的血,睫毛抖了两下。
白衡被这细微的动作吸引,眼珠颤抖着转动,像一头准备猎食的凶兽,饥饿难耐地紧紧盯着什么都看不见的沈晏清。他想咬开沈晏清的喉管,他想要砸碎沈晏清的头颅,他要先吃掉柔软的内脏,再是韧性到弹牙的皮和肉。
沈晏清忽然猜到他就在这里看着他,他伸出手,指尖恰好地触及到白衡的脸。
沈晏清问:“那一百零八枚的无极钉是不是好疼好疼?”
第208章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沈晏清不会猜不到丁水香刚刚讲述的两个主人公和自己的联系,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白衡感到不解。
在沉默中,沈晏清的双手摩挲着白衡的脸,他再问了一遍:“是不是很疼。”
白衡的喉咙里正在生长爬行动物的横骨。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古怪得有种非人的生硬感,“有人回答过你了。”
沈晏清说:“我想听你说。”
白衡忽然产生一种虚无的迷幻感。
白衡死了。是的,白衡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自己,这个死而复生的白衡真的是白衡吗。
那部分痛苦的记忆很模糊,白衡说:“不记得了。”
沈晏清柔软的嘴唇贴在白衡的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既然他做了——他贴在白衡的耳边说:“对不起。”
他温吞的呼吸声让白衡有种毛骨索然的恐惧,这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这种心悸到疼痛的恐惧,仿佛他马上就要下坠,坠落到永远都无法爬起的深渊里。
白衡觉得这显然并非他的本意,那么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究竟来自谁,一目了然了。
白衡想要抗拒,他要挣扎,他推开了沈晏清,语气冰冷不耐:“你发现了吧我的体内有两个我,另一个我爱你,而我不爱。”
“没发现。”沈晏清的目光在无法目视的黑暗中追寻白衡的身影,“但我知道你爱我。”
白衡讥讽的说:“这么笃定?尽管你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也肯定我爱你?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失忆就是我害的,你没惹什么大祸,要被追杀的人是我。你害我身败名裂,我要报复你。什么爱,根本没有,我恨你。”
沈晏清低下头想了想,他的脖子纤细得白衡只要伸出手就能一把掐断。
“我早就知道了。”沈晏清说。
白衡心想,你知道什么了,早知道我恨你了?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恐惧感在这一刻飙升到最顶点,他想要杀了面前的人,他要阻止沈晏清说下去。可当这个念头升起,他又惶恐地想要后退。
沈晏清不知道白衡正在想什么,他说:“我早就知道是你害我失忆的。”
第209章
沈晏清说:“我又不是傻瓜,这种事情猜也猜到了。”白衡不信:“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不逃走?”
沈晏清侧了侧脸,露出一个略显狡黠的微笑:“我猜到了,原来你猜不到吗?”
“猜到什么?”白衡说,“我知道了,你不敢逃。”
这时的白衡才毫不留情地杀了数人,感受过强大带来的无往不利和败者跪地哭求的懦弱臣服,他只能想到由于血腥、暴力的代价而带来的胆怯害怕,于是他这样猜想沈晏清,全然没有想过会有另一种可能。
白衡说:“你怕逃跑后,明面上的假象戳破,我会发狂,我会杀了你,我会折磨你——你害怕——”
沈晏清打断白衡:“我不害怕。”他看不见白衡,但仍能从白衡的声音判断白衡的位置,他看着白衡,“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害怕,还有更可怕的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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