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走进房间三秒后,和沈晏清同步掉头走出。
两人十分默契地蹲在房间门口,一左一右恰恰好的一对石狮子,沈晏清对白衡说:“我们现在从海上游回去还来得及吗。”
白衡抬头看看海船入口的通道,他上一回来东域还是天清门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住的是上层的天字房,他想过下层的待遇会不太好,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差。
白衡抹了把脸,沉下声,一派凝重之色:“恐怕不行。”
上船不久,这艘巨轮就要再度启航朝东去了。
下层的船舱只留了一条无法转身的狭小通道,现在还在陆陆续续地进人,摆明了只进不出,下船已经来不及。
沈晏清掰着手指头想他要在这儿待几天,最后绝望的说:“你把我打晕算了。”
白衡说:“那么谁来打晕我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上船的人陆续变多,沈晏清和白衡不得不进去蹲着了。
白衡还好,他知道自己犯了大事。
逃亡路上过得苦一点是理所当然的。
沈晏清却不这样想,他苍凉地举目四望,不明白自己的人生怎么就这样了。
一切的不幸都要从那个早上开始。
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过得这么惨的。如果不是,那么他现在过得这么糟糕,都是白衡的错。如果是,那么显而易见也是白衡的错。
沈晏清用手背擦擦不存在的眼泪,正打算躺下,然后昏睡到航行结束。
“咚咚咚”的几声响,又有新的人进来了。
这间房内目前除开白衡和沈晏清,还有另外形形色色的十人,分别是七男三女,从衣着和修为上看,仅有其中的三个男人瞧上去能归为老弱病残一类,另外的四男三女都不是什么善茬,其中甚至有一个元婴前期修为的散修。
白衡格外留意了下这个元婴前期修为的散修,能有这个修为的人,是绝不可能缺钱的。
会购买下层不记名的船票去往东域,只能是因为身份。
房内的石灯太过昏暗,再加之此处鱼龙混杂,不经过同意就探查别人很不体面。
白衡除了知道这个元婴修士是个男人外,再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沈晏清闷头睡了一阵子,船摇摇晃晃地启航了。
第205章
沈晏清本来没打算真睡的,他想要装睡,实际上偷偷修行,到时等下了船他吓白衡一跳。
但一闭上眼睛,他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白衡拍醒他的时候,沈晏清先迷迷糊糊的一抹嘴,他还惦记着自己不能睡这件事,眼睛都没睁开,张嘴就来:“我没睡着。”
白衡一静。
大概是措辞了下,他说:“好。”
沈晏清醒了,条件反射地立即开始吹毛求疵。
好什么好,我睡觉要经过你同意吗。胡思乱想了一大遭,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天是黑的。
不对,他们在船上。那么船是黑的。
沈晏清出奇地愤怒了,他大叫:“有没有天理了,没有窗户也就算了,他们怎么把灯也给熄了!”他猜想自己失忆前也是没过过这种日子的,否则他不会这么生气,骂得不会如此水到渠成。
黑暗中,不成型的色块在移动。大概是什么人在动。
沈晏清刚刚说话是他脑子太快,这成片凝固的黑暗让他有点心慌了,他一把攥住白衡的手:“你怎么不和我一起说话。”白衡叹气:“我想说话的。”
火柴划过盒子一声轻响,船舱的房间中终于有了一点亮光。
沈晏清看过去,点蜡烛的正是这间房中叫白衡起了警惕心的那位元婴期散修。
蜡烛拿在他的手上,橘黄的光像一捧流水,从他的手上流泻地照着他的过膝斗篷。
他的上身却灰蒙蒙地融在黑暗中,头巾将他的发丝一丝不露地严实遮着,似乎年纪很大了,可瞧他挺拔高大的身姿,又好像是个年轻人。
沈晏清有点好奇这人长什么样子。
他往上看去,那人的脸上戴着一个完全贴切地罩着他的脸的银制面具。狭小的眼洞中,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沈晏清被吓了一跳,他猛地往后一缩。
白衡仍握着他的手:“怎么了?”
沈晏清不说自己偷看别人,还嫌别人长得凶恶,嘴一撇说:“我在生气,没看出来?”
白衡不是白痴,分得清沈晏清被吓到和正在生气的样子。他伸手捂住沈晏清的眼睛,恶狠狠地瞪了面具人一眼。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随时能弹剑而斗。
面具人说话了,他的声音好难听,像两大块金属反复地摩挲,像被火燎烤过的砂砾:“很害怕?”
沈晏清东张西望地看来看去,他不承认自己在害怕,假装想找到面具人在问谁。
面具人短促地笑了一声,他原本就是站着的,这时他向着外面走去。
黑暗能制造混乱,尤其是这里的黑暗和普通的天黑了格外的不一样。船舱内的黑暗是密不透风的,是封闭的,带着点压抑。
所以白衡一发觉不对劲,就立刻叫醒了沈晏清。
他不知道沈晏清的本体是妖。
作为一只鸟妖,沈晏清的夜视能力差到了极点。
如果白衡还能靠着逐渐适应黑暗后,渐渐清晰地看清沈晏清的轮廓,那么沈晏清自船舱熄灯后,就要从始至终地待在黑暗中了。
沈晏清将自己的恐惧掩盖得很好,以至于白衡只知道他在因为船舱熄灯而生气,却不知道他还在害怕。
在那面具人离开房间合上门后,屋子里又是一片黑暗。
沈晏清心中懊恼地想早知道就该让白衡抢了那面具人的蜡烛。
床架的位置传来两声响,有人敲着床架问:“怎么了。”听声音是个女人的声音,她取出一支蜡烛来。
她的蜡烛将房间照得特别亮。
沈晏清又能看见了。
他一看见坐在自己身旁熟悉的白衡,就是一喜,心神一松,嘴角就要忍不住翘起来。
紧接着,他转头瞧见或远或近数张陌生的面孔,都是同期航行的旅客。
拿蜡烛出来的女修士是金丹期的修为,瓜子脸,眉毛细细弯弯,一双眼睛灵动明亮。
烛光照得颜色失去了它的本质。
沈晏清没法看清她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
这个女人说道:“我瞧着你们俩,是第一回坐这种船吧,海船每十天亮一次灯,其余时间里都是黑着的。”她笑眯眯的说:“是不是很不习惯?”
沈晏清心里说是,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免得别人以为他很没有城府。微笑道:“时间长了,也就会习惯了。”
话一出口,他对自己顿时肃然起敬,感觉自己真是两模两样了。
他们说话的音量并不低,周围有人向着烛光陆续围坐上来。
人一多,就要七嘴八舌地聊起天。
沈晏清天生就是话多的鸟,三言两语就将一屋子的人全部摸透了底。正要大显神威,和人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一声凄惨尖叫突然打断了他们温馨的围烛谈天,一片凝固的寂静就此恐怖的袭来。黑暗凸显出这片安静的阴森和冷漠。
这算是沈晏清今天被吓到的第三次,他也算经验多了,不像前几次那么手忙脚乱,他不慌不忙倒头就栽进白衡的怀里。
白衡无情地把他推开,下了床,去看那个尖叫的男人。
拿蜡烛的女修原是中域的散修,名字叫李勤雯。
她嫁过两次人,前两段婚姻的丈夫都死了,于是她嫁给了自己的第三个丈夫,也就是现在这个。而这个丈夫是个东域的散修,两人因此时常乘坐这条航线往返中东两域,看望自己的亲友。
李勤雯一脸怒意:“谁叫的,大惊小怪的。”
围着蜡烛借光谈天的人群散开,白衡找到刚刚尖叫过的男人:“发生了什么?”
发出惨叫的男人叫做丁水香,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他失魂落魄目光呆滞地站在一张床前,手指指着床上被一拢黑暗隐藏的人。
不是在回答白衡的问题,他只是在自言自语:“死人了、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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