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猛然醒过神,见公主已来至木惜迟身畔。一发千钧之际,七妹顾不得多想,飞扑在木惜迟身上。
“相公小心!”及喊了这么一句,剑已透胸而入。这柄剑乃玄铁铸就,寻常血肉碰上一碰,便要灰飞烟灭。七妹早已不支,但她记挂着木惜迟,拼尽全力撞向公主,奋力在她颈上咬下。公主大惊,只当七妹竟被剑刺伤而不死,一时拿不准她有何蹊跷,只得掀翻了七妹,捂着颈上伤口,持剑逃离。
这里七妹力尽神危,再也支持不住。
木惜迟已知七妹舍身救了自己,也渐渐察觉小白竟有余力从琼旲手下逃脱,这一切有多么奇诡。恐怕他兄妹二人早已沆瀣一气。
他抱着七妹,感受她气息渐弱。
“相公,我不能护着你了……”七妹说了这么一句,口中不断吐出血沫。“七妹是个低贱的妖怪,相公不嫌弃我丑陋,愿意让我陪在身边,只怕就拼尽了我一生运气,七妹此生已得到太多……”
“七妹,你这是何苦。我配不上你这样待我……”
七妹累极,凄凉地笑笑。
“便是知道你心里没我,我也当你是相公。今后……万不可再图轻生……” 木惜迟这时才知道自己彼时因南壑殊自弃,令七妹耽心至今。
木惜迟运力将玄元北水不断注入七妹精元,护住她的真气,只盼天可怜见。可七妹的身体却越来越软下去,冷下去。
“相公……”七妹最后勉力睁开眼睛,看着木惜迟道,“自咱们相识以来,七们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今日永诀,我有一事,相公万务应允,我求你以后……好生……珍重……”
良久后,七妹已经一动不动。木惜迟万箭攒心,呆呆地抱着她,不肯放下。想到始与七妹相识,自己从未真心爱护过她。屡屡因为她保护自己过切,伤到旁人,自己还要厉声呵斥。七妹只有委屈,从无怨怼。
方才木惜迟在南天门外受众人围攻,情势险恶已极,却未有丝毫气沮,此时想到七妹的结局,自己的罪孽不容推卸。胸中万念俱灰,痛不可当。只觉不该活在世上。一声悲啸,提气向小白疾追,一心要同归于尽,却哪里还追的上。
他一时急痛攻心,满心里都是七妹。一时醒神,师父还重伤危殆,刻不容缓。
木惜迟强自敛了伤痛,回到殿内,脱下自己外袍,盖在七妹身上。
殿外铁马相击,铿锵有声,已不知被多少兵卒重重围住。
第197章
木惜迟胸中悲愤,心想今日必无可善终。却不肯就此束手就擒。不久便有一队士兵闯入,木惜迟自元神中淬出离火,直冲对方而去。对面立即化为烟尘。
才将敌人剿灭,又源源不断地有兵卒杀进来。木惜迟依然以离火攻之,离火不到之处,便以玄元北水辅佐,兵卒连同他们手中的兵器都直接蒸腾为水汽。
如此战经五六十合,琼旲派来的兵不能取胜,败走回营。
南明离火与玄元北水均是精元的双面之相,以其养护元神是上佳,但直接淬炼出来御敌,虽威力无穷,但对元神的消耗巨大,很快便会力尽神危。便是木惜迟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并不惜命。可也要一点一点地被耗干了。
不多时,外头高叫他二人名讳:“南水济,你师徒二人恶贯满盈,今日已是强弩之末,不必负隅顽抗了。”
木惜迟不屑回应,也实在无力回应。只坐在地上,呆呆地抱着南壑殊的身体。任凭外面如何叫嚣。
忽然,殿外的声响止住。
琼旲正欲命再闯钟粹殿,那边祥光瑞霭在天际铺陈开来。少顷,来人通报:“无量佛尊座下罗汉尊者求见。”
琼旲心中疑惑,却也不得不敛衽相迎。
那罗汉见到琼旲,舒身下拜,口中道:“殿下,无量佛法谕。”
听对方仍口称“殿下”,琼旲心下不悦,脸上却不肯表露半分。
“琼旲接谕。”
那罗汉便道:“南水济师徒离叛乖张,于六界所不容,赐投无恨海伏法。”
琼旲蹙眉,沉吟半晌,这才双掌合什,拜道:“琼旲遵佛尊法旨。”
遂有人高声将无量佛尊法谕传与殿内的木惜迟知晓。少顷,木惜迟走出钟粹殿。他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南壑殊,遍身浴血。
那罗汉向木惜迟颔首施了一礼。木惜迟向他道:“我二人愿遵法旨伏诛。”
立即有兵卒上来押解木惜迟,那罗汉阻止道:“他既已认罪,便勿须押解,自有贫僧。无恨海距此地万里迢迢,佛尊特遣妙音鸟襄助,给诸位做个脚力。”
琼旲向一旁的伯阳子道:“这个罗汉系真系伪?要仔细叶重阳作诡。”
伯阳子未及答话。 那罗汉回首道:“殿下若存疑虑,可亲自随贫僧走这一趟。”
这无恨海位于极地之极,自来便是天族的刑场。百川东流,而这无恨海水却是倒灌。山崖下黑雾缭绕,看不见崖下翻波跃浪,吐雾喷风。只是听得恶雷阵阵。
众人来至崖边,只觉乾坤暗,日月昏,再往前去,一步难似一步,那罗汉尊者携着木惜迟却走得极为稳健。
尊者在南壑殊身上轻推了一掌,后者慢慢苏醒过来。
木惜迟哀哀地道:“师父,你我久别重逢,不想这么快就……”
琼旲遥遥望着这处,因有罗汉尊者在场,也不好怎样,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伯阳子喝道:“此地乃我天族行刑之所,不是那人间的酒楼茶馆,由得你们耽延。”
南壑殊将自己的前额抵着木惜迟的:“绾儿不怕。”
木惜迟道:“师父,我不怕。打出世以来,从未像此刻这样内心宁定。咱们再也不会分开了。真好。”
南壑殊无声地笑一笑,“把手给我。”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住,紧到骨节生疼。南壑殊起身。揽着木惜迟一步一步走到崖岸边。
木惜迟只听到惊涛怒吼,他贴着南壑殊说道:“师父,你一定不要松开我,否则,咱们死后就找不着彼此啦。”
南壑殊捏了捏他手心,以示回应。
下一刻,木惜迟只觉身轻似燕,耳中浪涛声愈来愈响,很快便迷迷茫茫,不知所在。
……
水奔风吼,叱咤如雷,满心混沌。
南壑殊艰难地睁开双目,只见千仞浪飞,万顷烟波,寒风飒飒,怪雾阴阴。宛似鸿蒙未开,天地初分。
“这是哪里啊……”
南壑殊心地昏昧,少顷,渐渐明晰过来。想起木惜迟随自己从那崖上跃下。
“绾儿……”
南壑殊血衣湿、身,手脚已不似自己的,半晌才得以起身,可满目雪浪,如白虹漫天漫地,哪里能辨得眼前之景。
倏然间,惊闻一声雷吼,似有什么巨兽奔近前来。
南壑殊定睛端瞧,竟见不远处丹崖怪石之间,削壁奇峰之隙中,一只体型巨大的狮子显出身形,只见它刚须如银条,刺舌喷恶气,十分歹恶的模样。
南壑殊勉力撑足一口气,正要与之相抗,那巨狮却开口作人语,“尊者切莫惊怕。”
却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那巨兽走近,南壑殊才看清它口中叼着的正是已然人事不省的木惜迟。巨兽轻轻将木惜迟放下,自己退后几步。
南壑殊忙上前察看,幸而木惜迟只是昏迷,尚有一息。
那巨狮又说道:“凡获罪受罚,在被投入无恨海之先,都要受尽酷刑,乃至被剔去仙骨,修为尽丧,与凡人无异。掉下来万或不死,这崖底的狮仙也要吃了他。我因是被……被恶徒推下悬崖,因此仙骨未曾遭剔。当日我落在这石岸上,那狮仙自来寻我,我将其杀死,自己变成个狮仙模样,苟活至今。无奈这里一旦跌入,纵有架海的本领,也是逃脱不出。自我来了,便未见生灵。二位尊者犯了何罪,至于如此地步?”
南壑殊听这巨狮说话温柔宁定,似乎故人。于是道:“在下南水济,不知与阁下是否旧交,还请以真相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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