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惜迟道:“那他兄弟两个的关系好不好哇?”
刘伯道:“没听说他俩因为花影的事闹掰,但也不似那般焦不离孟的关系。外头看着,勉强算兄友弟恭罢。”
木惜迟怔怔地听完,心里不禁后怕。
原来这里有个隐形大佬,原来这隐形大佬喜欢南壑殊那冰疙瘩!那我岂不是一度成了大佬的情敌?大佬司掌气运,所以我凡间一劫,运气那样差,结局那样惨!要说他没有趁机下黑手,我也是不信!
木惜迟越想越心惊,只得轻拍胸口安慰自己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千难万险换来飞升之机,往后离那主仆两个远远的便是了……”
翌晨,木惜迟背个小包袱走出屋门,刘伯照旧在津口等待。木惜迟一见刘伯,便掷出去一个酒葫芦。
“刘伯,尝尝我的手艺。”
刘伯接过葫芦,拔开木塞嗅了一口,立时连魂都醉了,喜道:“老头子我长年在这湖上摆渡,湖水侵寒刺骨,全靠这么一口儿驱寒暖身子,若非如此,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哟,怕是早不行喽!”
木惜迟在人间二十载,颇习得些察言观色、屈就逢迎之术,否则也无法照顾好自己和目盲的南明,在动荡乱世中偷生。
他一早摸清了刘伯的喜好,也看出其人大有用场,是以在分别之际给对方留下弥念,指不定来日重逢,就有用到人家的时候。
“刘伯,这酒里有香叶天竺葵,是驱寒湿的好东西。早年间一个僧人途径我家乡时带去了种子。在这太乙无念境恐怕难以觅得。”
刘伯乐不可支地连连道谢,“木公子仁义,老朽提前贺您飞升大吉。”
木惜迟听见这话,立即喜不自胜,抱拳作揖道:“大吉大利,今晚……若刘伯见到七彩祥云,说不准就是在下正立在云头向您招手了。”
刘伯笑道:“彼时,老朽必当痛饮以贺!”
小舟在湖面飞驰,一如木惜迟急切的心情。途中刘伯又说了些南家父子三个的轶事,把木惜迟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待得登上无念境的地界,木惜迟再三与刘伯拜别。岸上早有仙侍静候在侧,等到刘伯一人一舟行得远了,便领着木惜迟去到他自己的房间。
一路经过无数的轩、阁、斋、苑,都有极为雅致的名字。“听风”,“候雨”,“渊薮”,“射日”,不一而足。
等到了他自己的地方,木惜迟大声读出匾额上的字:“找——死——猪——”
作者有话说:
关于攻的名字。太乙山又名终南山。王维有诗咏终南山,诗云,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南壑殊”三字取自其中。
第10章
仙侍圆了圆眼睛,道:“木公子,往后这兆思居便是您的住所。”
木惜迟都给气笑了,“仙子哥哥,小弟若住进这找死居,倒还有命活么?”
待要再多说几句,已有另一名仙侍走来,对木惜迟道:“敢问尊驾是木公子么?”
木惜迟恭敬一揖,“正是在下。”
那仙侍道:“尊主有请木公子至启明殿一叙。”
木惜迟先是一怔,已暗暗猜到八、九分,问道:“在下斗胆请教仙子,尊主是召集了大家一起去,还是单叫了我一个去?”
仙侍道:“尊主并未命我知会旁人。”
木惜迟登时大喜过望。笃笃定此番必是相商自己飞升大典事宜,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沧桑感慨。遂将背上包袱随意掷下,跟着那仙侍逶迤来至启明殿外。
仙侍在前停步,侧身让路,对木惜迟做了个“请”的手势。
木惜迟遥遥望见南家三巨头齐聚殿首,之庄严,之郑重,之气势逼人,直叫人心生怯意,举步而不敢前。
正踌躇间,只听:“殿门外可是木小公子么?这里有好果子吃,还不进来?”
这声音温柔绵绵的,带着轻佻和散漫的笑意。木惜迟已从刘伯那里得知南家父子三人的品质性格,因此一猜便知这声音是南家老大南岑遥。
木惜迟不敢再耽,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殿心,扑通一声跪下,行了个大礼。
“拜见尊主,拜见少主,拜见二公子。祝尊主吉星高照,洪福齐天。愿少主、二公子灵力修为追风逐日,内功法术百尺竿头!”
语毕,木惜迟又砰砰磕了几个头。
南之邈原本形貌端严,并自持身份,但见木惜迟憨态可掬,竟忍不住笑出声。而南岑遥早已被逗得前仰后合,“木小公子,眼下还没到年里,可没有压岁钱给你呐。哈哈哈……”
只有南壑殊仍扳着张脸,似乎对眼前所发生一切都漠不关心。
南岑遥转向南之邈,道:“父亲,这便是那孩子了。”
南之邈温和道:“确实伶俐可爱。”
南岑遥笑着点点头,问木惜迟道:“孩子,你家乡何地?”
木惜迟跪得笔笔直,道:“小仙家乡在蜀中响水山一带。”
南岑遥向他父亲道:“蜀地出美人,此言诚不欺啊。”
南之邈微微颔首。
南岑遥又问道:“住处可安置妥当了?可还称心么?”
木惜迟嘴一噘,道:“别的没什么可说的,比我家里自强上一百倍,只是我那屋舍的名字不甚好听。叫找死居。”
南岑遥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们把兆思居派给了你。你若不喜这一处,倒也容易。你们之中,至今尚有一名弟子未至,可见求学之心不诚,饶是他哪天来了,也必不准其踏入我无念境半步。如此,原先为他安置的燃犀轩便换给你罢。”
木惜迟扣头谢过。
南岑遥笑道:“你不必谢我,你对我南家有恩,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木惜迟不解其意,歪着头看他。
南岑遥向南之邈道:“父亲,这孩子助二弟渡劫,劳苦功高。咱们须得重重谢过。”
轰隆隆!
木惜迟只觉原地打了个焦雷,把心也轰碎了。后面南之邈说了些什么他竟是有一多半没听见。
待到神魂稍定,木惜迟立刻道:“不,不,这有误会。我不……我怎么会助了二公子渡劫呢?这……弄错了!弄错了!”
南岑遥瞧一眼南壑殊,向木惜迟道:“木公子,你先时可曾化身为一个叫做木晚舟的凡人少年?”
木惜迟讷讷道:“是……”
南岑遥续道:“木晚舟长到十五岁上,遭逢国破家亡。木氏乃前朝遗宦,是以举族就死,唯独一个木晚舟逃了出来,躲到一座古刹内,恰逢在此避雨的目盲书生南明。两人渐生情愫……”
“尘缘已断,劫难已消,大哥莫要再提。”南壑殊声如流水溅玉,却清冷异常。
他难得启开尊口,南岑遥略一惊,笑道:“罢,罢。你们如今桥归桥路归路,不提便不提罢。”
木惜迟听得南岑遥一番描述,皆是木晚舟生平所经,分毫不差。一颗心已越来越沉。
南岑遥道:“木公子,本座的二弟化身南明,下凡历劫,幸而得你襄助,如今劫数已尽,功德圆满。你……”
南岑遥话没说完,只听木惜迟忽然“哞”的一声,竟泪如泉涌地大哭起来。
“这……木公子,木公子?”南岑遥又是好笑,又是不忍,连着叫了他几声。但木惜迟哭得肝肠寸断,如丧考妣。不,即便考妣俱丧,也不会比此时更加伤心欲绝了。
木惜迟哭得太凶,脸憋得比关公还红。间或打几个哭嗝或咳嗽两声。南岑遥趁隙高声道:“木公子,你有何心愿,可说与我听,我竭力替你完成。又或者有喜欢的珍稀法器,莫说无念境中有的,即便没有,我也上天入地为你寻来,以感大德。”
木惜迟勉强止住哭泣,抽噎道:“二公子……历了劫,这……便要飞……飞升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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