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消失了,苏红注意到有几个小向导眼里泛起了泪光。
“幸运的是,那个防盗网在我们进来后已经被火烧的很脆了,先生用锤子一砸就砸开了,我们就把孩子先递了出去了,让队友接住送去治疗。倒霉的是,二楼的阳台垮下来,把窗子压变形了,所以砸开的防盗网只够那个小朋友过去。”尚老师道,“于是先生打算带我另外找路……但哪有什么另外的路呵,整个屋子就一个出入口,我们才跑出房间,头上的房梁就掉了下来,先生一下就趴在了我身上。嗯,他替我挡住了。”
尚老师顿了顿:“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幸亏火势很快被压制,消防队将我们从废墟里扒了出去。先生的后背大面积烧伤,重三度,得植皮手术,在床上趴了一个多月,我问他,会不会后悔,如果我选择拒绝和他继续组队。他说,如果没有保护好我,才会后悔。他说,很抱歉连累了我。”
即使再一次说起这段过往,尚老师不觉间依旧哽咽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这样的人。他和我所见过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在我人生最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我的哨兵。然后当我们发生了共鸣,缔造了链接,我才真正明白,原来他的内心,就是我一直向往而未能去成的圣地。”她说着破涕为笑,“最最奇妙的是,他也会为我身上的每一处惊叹,不管是优点或者我曾多次为人诟病的缺点,在他的眼中统统构成了我的独特,他就像惊叹造物的奇迹一样喜爱着我的这些毛病。”尚老师用手拭了拭眼泪,“抱歉,失态了。”
王丽莹率先鼓起了掌:“老师讲得很好!”
由她带着,教室里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苏红右手握着圆珠笔,悬停在课本摊开那一页的上方,迟疑了两秒,也跟着虚虚地鼓了几下掌。
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她心头泛开。
作为一名常年驻守SG生化前沿的科研人员,这门课所涉及的生理学知识对苏红而言,无不是小儿科。就预习的前一天晚上,她已经从这课本里捉出了三四处尚未更新的内容错误。若有必要,她甚至可以用数学公式精准描述出面前这位老师所说的哨向共鸣时展示出的一切生化反应。
像是恰到好处地接上了苏红心里的困惑,尚老师待掌声稍歇,再次开口:“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她的语调温柔了许多,“我知道,等你们完成了考试,出了塔,社会会对你们的向导能力有另一种说法。你们会被忌惮,会被不停地怀疑,人们将不吝以最大的恶意一次、一次猜忖你们使用能力的初衷……”
苏红注意到有个挂科重修的向导听到这里一下就红了眼圈,说了一句:“初级考。”
尚老师望着她:“我知道、我知道……也因此,会对你们的人身自由和行为做出种种限制。”
王丽莹抹了把脸,骂了句:“操。”
“但我希望,你们仍可以将向导的能力当作是上天予你们,最宝贵的馈赠,”尚老师道,“而不是诅咒。”
有一些人偏开了目光。
“就算到了现代社会,要真正了解一个人,也需要很大的沟通成本,反反复复地说话、交流,观其言、察其行,而许多人表现出的,和内心想的,往往不是一回事儿,花了精力和时间也未必管用。不然,怎么会有‘十年不识枕边人’?数月前兴高采烈想与你生二胎的丈夫,今天突然冷酷地通知你,他要与你立刻离婚,房车收回,孩子也不要了,因为不爱了。这样的事情,在我觉醒前,真的见得太多了。——他人即地狱。”尚老师放轻了声音,“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了解另一个人。”
“啪哒”,苏红手中的笔掉在了书页上,引来了邻桌同学的一瞥。
“这是我觉醒前的想法,”尚老师道,“当然觉醒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改变。因为在我看来,即便是向导,也只能在有限的情况下交流一些浅层的想法。”
课至此已过半,讲台下没有一个学生面上流露一丝不耐。
“直到我与先生完全绑定。我才意识到,向导的能力是奇迹。因为它将‘不了解’所造就的孤独地狱,完全地推翻了!世上能得一知己,何其可贵,可这样的例子却在哨向间比比皆是。当你与他绑定,当你与他交换了一生一世的记忆,那么你们就同时拥有了彼此所有的过去与未来。”
“他就是你唯一能够完全了解的人,而同样,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完全了解你的人。那时,我才理解了‘哨向’这一词的美妙。向导的能力就像在茫茫人海中,将一座座孤岛连成了大陆。从此,我们喜悦着彼此的喜悦,悲伤着彼此的悲伤,共享着彼此的思绪,再也不会孤独。”
尚老师真挚地对他们道:
“这样的美妙,人的一生若不能体会一次,该是多么巨大的遗憾。”
206 第 206 章
——“您梦到了什么?”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 肖少华怎么也想不到,竟会令一向强势沉稳的“白发魔女”叶教授一下脸色全变了。
仿佛他问的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射向她心脏的一颗子弹。
“……”
叶昕云没有答话。圆台上的时间近乎静止了一分钟。
他们看着老太太的面色从僵青到软化, 慢慢地神情近淡于无。
“并没什么了不得,”叶昕云平静开口, “只是,原来我也曾有机会, 离那个位置无限之近。”
“那个位置?”肖少华问, “哪个位置?”
叶昕云答:“即是叶君同现在所处的位置。”
两人便明白了。
赵明轩:“所以在梦中,您觉醒了黑暗……”
“不,”叶昕云打断了他,纠正了自己, “比那更进一步, ”她注视着他们, 一字一顿,“我进入了常委。”
一句话,这回轮到赵明轩与肖少华两人色变了。
“常”与“军”,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一个稍有头脑便能看出的政治常识,在我国现行体制下,不管背景、不管家世抑或能力, 一旦觉醒为哨向, 等同与“常”基本绝缘。
一滴冷汗从赵明轩后背沁出,慢慢滑下,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所以您所梦见的那个世界……”语带迟疑地, 他不由攥紧了肖少华的手。
“我曾孕有一子, ”叶昕云却不再答他, 转而起了另一话头,“若是现在还活着,怕是跟你们一般大了。”
肖少华学生时期虽从韩萧那儿听了不少关于对方的八卦,这种事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叶老师……”
“可惜他六岁时没挺过觉醒热,死了。”叶昕云淡淡地道,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可在梦中,我却一次也没见过他……准确地说,梦中的我,从未怀过孕。”
赵明轩尚未将她说的“怀孕”与“机会”联系至一处:“……您的意思是?”
“三十六岁那年,我博士毕业回国,因此前将组织交代的一桩任务完成得较为出色,所以获得了一个机会。”叶昕云不再卖关子,直接说了,“到西南塔去,接手一处边疆哨所。”
她一说西南塔,肖少华便马上联想到了正在那边卫生队工作的叶兰。
“就算是女性哨兵,边疆哨所依旧是一个不甚友好的地方,”叶昕云道,“不过当时的我并未考虑到这些,而是由衷地感激组织对我的信任与鼓励,也是同一年,临行前的体检中,我被检查出了身孕。——我怀孕了。”
叶昕云用微微讽刺的语调说出了那一句,“这是一个双喜临门的笑话。我想我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我的向导欣喜若狂。”
听得肖少华心中一紧。
“你们都知道高阶哨向的生育率有多低,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二级……女哨兵,”叶昕云笑道,勾勒的皱纹仿佛沾染了那时的喜悦,“已经连续两次试管都失败了,我的亲人,包括我的向导都已经对此不抱期望,谁能想到,我竟然还能自然受孕——一跃成了一名高龄产妇。”
上一篇:祈愿的苗疆少年被神明缠上了
下一篇:星际宅急送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