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看到张钧,就想起另一名哨兵。现在八成老婆孩子热炕头,有了媳妇忘了娘。跟向导双宿双|飞后,因婆媳问题,过年干脆连个家也不回了,几年不通音讯,跟白养了这么个儿子似的,把赵家二老哭得眼睛都肿了。听赵家二老讲儿媳妇不好相处,儿子偏向着她,连爹妈都不认了,后悔了啊真后悔。李秀面上客套话安慰着,心里冷笑着。
刚开始知道消息时,她是懵了一阵。后来缓过劲了,一寻思这事怎么就觉得这么坑呢?你说他要是觉醒前两人就好上了,后头一个觉醒成哨兵,一个还是普通人,哨兵得去找向导,那没辙,那是天公不作美。可他是觉醒后才来招惹的肖少华,那就是成心的,祸害她家少华!她家少华哪点对不起他了?从小就带他吃带他玩,还教他功课,打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朋友。赵明轩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咋就没看出那小子心眼这么坏呢?!
李秀越琢磨越觉得如此,气得胸口都疼了,疼得她每晚一想到赵明轩,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肖元忠。两家关系断就断了吧,少华还说要赔礼,赔个屁的礼!她老肖家没让姓赵的那臭小子磕头认错就不错了!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恨不能将哨兵拖出来套上麻袋狠狠打一顿。
是,她家少华现在是大人物了,哪个大人物没几段风流韵事,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跟人家唠唠。可她知道,这事对肖少华那是真伤着了,要不然这么多年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研究,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眼见着都三十了,大有就这么独个过下去的意思,令她不得不焦急起来。
“少华,少华……如果妈跟你说……”
李秀握住肖少华的手。后者侧首看她:“说什么?”
在肖少华清冷无波的眼神注视下,李秀又将话咽了回去。
她想是呀,她儿子现在要什么什么没有,何必再去趟那哨向的浑水。李秀抬手抚上肖少华的脸,触手这轮廓棱角分明,线条硬朗又圆润,五官立体,眼神深邃,剑眉斜飞入鬓,如刀裁斧削,冬雪澄凝,不知要让多少少女倾心。
“我的儿子哎,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肖少华任她捧着脸打量,心中一片平和。
119 第 119 章
身前的紫藤香木矮足案几上, 摆放着一些食物,盘碟碗筷,金羹玉脍。皆是最新鲜的食材。绿的嫩翠, 红的可爱。鱼肉肉质鲜美,入口即化, 合着穿过木窗的徐徐清风,芳草芬香, 若是再来首武陵人的渔歌, 那便真真成了桃花源记。
对面的夏春秋将脸埋在碗状的漆器中,很快吃完了她的午饭,犹嫌不足,连汤水都舔的干干净净。可这并不妨碍她方才使用她的异能, 探入那位为他们做饭的普通人厨子的大脑, 读取他的心思。对她而言, 就如喝水吃饭一般,已成了生活的基本需求。
洛玄看着她,想起这小姑娘刚被夏婉卿领进府时, 刚读完普通人的想法,还会抓着向导的衣角问:“师尊、师尊,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呀?”
夏婉卿微笑着抚了抚夏春秋的头发:“因为你比他们厉害。”
洛玄仿佛看到了几年后的又一个夏婉卿。
夏春秋用完餐,将餐具推到一边, 趴在食案上, 仰起巴掌大的可爱小脸,问洛玄:“师公、师公, 你怎么不吃呀?”
洛玄垂下目光, 动了几筷。过了一会, 夏春秋又问:“师公、师公, 你怎么不说话呀?”
洛玄没有应她。
他的沉默无视,充分展示了成年人的冷漠与不友善。
夏春秋不以为意,因为师尊说了,哨兵对谁都这个样子,他就是这么个古怪的性子。如果以后她要找哨兵,就要找个她喜欢,又听话的。是好人或坏人,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师尊还说了,只要她好好修行,她想让她的哨兵当好人,那就会是好人,想让哨兵当坏蛋,那哨兵就会是个大坏蛋,独独只对她好的大坏蛋。
夏春秋好奇地打量着哨兵,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肯吃饭,明明饭菜多好吃的,比她以前吃的都好吃多了。殊不知洛玄被她那一声声“师公”倒尽了胃口,这实在无关逻辑,只是生理厌恶。他先前不是没有纠正过,让她别这么喊,然而小孩子忘性大,左耳进右耳出,依旧“师公师公”地喊着。偶尔被夏婉卿听到,向导那在一旁掩嘴偷笑,仿佛将他们当做了什么一家三口的模样,耗尽了洛玄对这小姑娘的最后一点耐心。
夏婉卿让他将夏春秋看做洛雨对待,就当多了个小妹妹,可两者截然不同,他没法想象洛雨喊他师公的模样,更没法想象洛雨肆意读取普通人意识的模样。在这里待久了,哨兵已不知这世上所有向导都这样,还是独独天元门内的才会如此,他有时恍惚觉得自己走在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里。
夏春秋喊了他会,见他并不理睬自己,便跑去外院玩耍,过了一会,摘了朵白色的伞状小花回来,问他:“师公师公,这是什么花呀?”
洛玄漠然地瞥了一眼,眼中破天荒地闪过一丝柔和:“小花。”
夏春秋不信:“小花?”
洛玄不再说话,夏春秋跑去这洞府里的另一头问她师尊。洛玄望向院里零落开放的一簇簇白色小花,其茎根根直上,风过亦不摇,遗世而独立,超然物外的姿态。那时他不过也是随口一问向导:“这是什么植物?”
夏婉卿随口一答:“小花。”
这敷衍的回答却令哨兵一愣,默默念了几遍,小花、小花,字音在唇齿间绕了两圈,不知怎的,心中油然而升一种莫名的亲切,连这花平凡无奇的样貌都变得清新可爱了起来。恍若在这慢慢逼仄压抑的环境中,令他寻到了一点寄托,想着日后若能出去,跟向导解除绑定,养一盆这样的小花也是好的。
她们的对谈声,先是近了,而后远了。而后消失在了洞府的入口。没有什么实际的告辞,夏婉卿向他的识海拍了个讯息,说她带春秋去知真阁修行了。如此而已。这让他们大部分时间,看起来就像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他们互不干扰,互不对话,因他们是哨兵与向导,所有的交流,都可以通过精神链接完成。
待那片属于向导的喧嚣意识彻底离开了他的感知领域,不管怎样雄厚的精神力都有其界限,位阶决定了通过精神链接联系对方的距离限制。洛玄站起来,拿起他挂在墙上的一柄剑,步入院落,开始他日常的剑术练习。
选择用剑,纯粹是无奈。因这里既没有什么靶场,也没有什么试验新式武器的地方。没有重工业,生产不了高精机床,连颗标准制式的子弹都造不出来。洛玄进来前,是属于惯于用枪的高手。然而俗称一天不打靶自己知道,两天不打靶指导员知道,三天不打靶,战友知道,五天不打靶,敌人知道。在枪法一日千里倒退的同时,与此增进的是剑术。
可事实上,洛玄并不认为在热|兵器时代,冷兵器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或者说这种作用在外部世界日新月异的武器发展面前,变得十分有限。再快的剑,能快过子弹?能快的过激光?
当然,他毫不怀疑,在天元门向导的异能面前,大部分热武器都会成为摆设。只要他们控制了使用武器的人。
剑过无影,薄刃悬于空中,一瓣落花从上轻飘而下,分成两半。剑尖轻点于树干,手腕微转,便在树皮上留下了一圈不深不浅的划痕。这样的划痕,在这院落中,到处都是。看起来就像是初学的练剑者留下的拙劣磕碰痕迹。夏婉卿若是对密码学稍有研究,迅速便能分辨出这些是凯撒码和摩尔斯码的混合体。可惜她不会。在这里,洛玄接触到的向导,还没哪个对密码感兴趣。
然而随着夏婉卿筑基,她的精神力触可侵蚀的意识领域也越来越深,快从意识延伸至前意识。这就意味着洛玄原先将记忆安放在图景内的浅层前意识,只设置为简单记号单线即时触发的做法,已经不够保险。
因此洛玄将之移入了更深一层的潜意识,再借由这些长短不一的移了位的简易划痕,层层嵌套,多重加密,彻底藏起了所有他不想让向导知道的记忆信息。包括人、包括事,包括他对这个地方的所有真实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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