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有人从源文件进去用心查看,或者刻意比对两段时间的录影异同,什么都不会发现。
不论如何,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协力将闪了腰的老爷子抬上床,做了些检查和基础理疗,确认再无大碍后,两名护士一前一后出了这间病房,往回走。到了护士站,两人看见肖少华正在收拾纸笔,打算离开了。男护士道:“肖主任,您看完了?”
肖少华“嗯”了一声,将台面让给他。人便走来接手,调出伤患那间病房当前的实时监控。画面里的伤患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熟了。
“不多坐会儿?”男护士问。
“不了,明早有会。”肖少华正色答,又道:“明天我会打份报告给谢主任,亲自说明情况。”
女护士便知他们的交谈被人听去了,多少有些忐忑地将肖少华送到了电梯口:“肖主任……您辛苦了,要多注意身体啊。”
“你们也是。”肖少华彬彬回礼道。
电梯门合上了。
十三楼。
电梯门开了。
肖少华从中步出,进入摄像头死角处的洗手间。再出来时,他身上已披了一件白大褂,头戴圆帽,脸挂口罩,怀抱一本蓝色硬皮本,看起来就像一名当值的医生。
没有再进电梯,他选择了安全通道。
楼梯间的感应灯在他踏入时,一刹那亮起,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步伐平稳、不紧不慢地拾阶往上走,感应灯在他身后一盏、接一盏地缓缓暗下。随他每向前一步,身后就会漫入重重魆影,宛若跌进了不可测的深渊。直到他抵达了目的楼层,拉开了通道门。门自他身后“咔嚓”,轻声合上。
彻底将他的身影为黑暗湮没。
一双手放在了隔离室玻璃门的密码锁面板上,手指轻巧地弹摁了几下。视线内浮过的是这两日他人输入密码时的细节情形,只听“嗞”地一声细微磁感应声,门锁开了。
做这些时,他面容沉静冰冷,内心没有丝毫的心虚或不安。——或许我天生就是一名犯罪份子。扫了一眼玻璃上倒影的自己,肖少华漠然嘲道,推门而入。
一片漆黑的隔离室内,静悄悄的。只有屏蔽器的嗡鸣声,仪器设备的运转声,伤患微弱的呼吸声。若有似无。
“谁?”
一道低沉男音蓦地响起,止住了肖少华的脚步。
也许是他行走时地面的震颤或衣摆带起的微风惊动了对方,对室内的黑暗稍作适应后,肖少华看见病床上伤患已经坐了起来,将床头一柄长剑或剑鞘似的东西横握在了手里。哨兵闭着眼微微偏头,像是试图感觉他的位置,以做出准确的应对。
“——来者何人?”
赵明轩稍稍拔高音量,再问了一次。
未及他字音落下,来人已走上前,执起他的手,熟悉的一撇一捺带着冰凉,在掌心慢慢划过,“启……明……”努力地拼出了这两个字,一道灵光闪过,劈开了脑内的混沌,赵明轩意识到时,已念出了那个名字:“少华!”
无人可见的黑暗里,肖少华微微勾了勾嘴角。
尚未形成的“星”字不必再继续,肖少华欲收回手,被对方握住。“少华,”赵明轩又喊了一次,语调透出些激动的不稳:“你……”
被肖少华伸出食指竖着碰了碰他的嘴唇,哨兵便闭了嘴,不再说话了。
肖少华从他手中接过那把长柄武器……是个木质剑鞘,有点沉,表皮刻了些奇怪的图纹,肖少华将之轻而又轻地搁回墙角,没有弄出一点响动。
接着他走去将他带来的布袋打开,从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按下锁扣,盒盖掀起,露出其中一小只玻璃瓶装的药剂。S-556。肖少华在心中默念这个名称……共鸣介质的拟合激动剂C组,第十四号样本。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问自己:
你真的要用那个方法么?
捻起玻璃瓶,在漫无边际的夜色中,他注视着这管药剂。
——临床一期测的是安全性。
虽然已有所谓的动物实验打底,可人脑与鼠脑到底有极大差异,未通过批准的步骤经历一期检测,谁也无法担保。
无效果、引发各种不良反应如血压升高、甚至一些更严重的副作用等以致器官衰竭,死亡。
康复,仅是这所有可能中的一种可能。
若能令触觉短暂觉醒,刺激精神力源自发运转至恢复……这无疑所有可能结果中最美好的一种,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可能,用药后,尚未产生任何游离精神力的情况下,部分神经结构被永久的改变了。其几率虽低,已有两只小鼠的脑图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这意味着之后,再如何继续刺激触觉也无法使触觉觉醒,这样哨兵便永远失去了这一宝贵机会。
就如当年的他。
——怎么样?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诱惑道:
要以赵明轩的安危为注赌一把么?
未知、不确定、变数,这些以往令他兴奋不已,充满了动力的词语,此时在肖少华面前,却化作了层层阻碍的巨石,令他趑趄不前。
……有很多实验未来得及做……不能完全证明……556本身亦有许多不足……
“少华……”
一个人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回了现实。
哨兵坐在床边,脸朝着与他有些偏离的方向。大概怕控制不好自己的音量,他一只手捂在自己喉咙上,压着嗓门又唤了一声:“少华。”
肖少华只好走过去,一只手攥着药剂瓶,另一只手握了握对方的手。
手背被对方的手掌翻起覆住,那掌心温热而宽厚,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坐下。
“这个世界中……我现在……所有听到或看到的,都是假的。唯有触觉是真实的。”赵明轩闭着眼轻声道:“……抱歉,我知道……我又一次令你失望了。但我保证,这一次……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能仅凭一句话就令他产生落泪的冲动……肖少华反握住对方的手,凝视着哨兵,心想:可是你拿什么来保证呢?
到了此时,不得不承认,何凯龙的方案竟是所有治疗方案中安全性最高的——
如此离谱而又荒谬!
肖少华松开哨兵的手,将药剂置回了盒中。
扣上盒盖的那一刻,悬着的心落在了地上。
是了,既然如此。
他何必舍近求远。
沉眸渐染暗色,肖少华手持一捆绳子走回了病床边。他拉上病床前的布帘,按了按对方肩膀,示意哨兵躺下。
照做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哨兵问:“你……你结婚了吗?”
虽不明白对方这么问的用意,肖少华仍是在他手心写了个:N。
赵明轩收拢手心,轻轻笑了一笑,“女朋友呢?”
定定地盯了他片刻,肖少华将他的手自捂住的喉间拿下,再次写了个:N。
赵明轩大概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可惜他今天并非来叙旧,将对方的话语以噤声手势制住,肖少华举高哨兵的双臂至头顶,在手腕处用绳子绕了几圈。兴或感到了多少不对劲,哨兵不适地挣了挣,但并不是反抗的力气。“少华,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配合你。”
肖少华心道:才怪。
绳索在对方两只手腕又各绕了两圈,从两只手腕间穿出,打了个8字型,头尾系在精钢制的床头栏杆上,留出一段,捆死。这样比较方便灵活,利于他一会需要进行的事情。
“少华……你到底……”
赵明轩还是没忍住想问。
肖少华伸出两指合了合他上下嘴皮,哨兵只好又闭嘴了。
肖少华找了卷医用胶带与纱布回来,哨兵已经自发地将两条腿也摆到了床上,并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栓着手仰面躺着,浑然无觉地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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