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季瑾?”
“我在呢。”他攥紧了光脑,尽量不要让自己哽咽得很大声,“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你现在在哪里,能自己回来吗,需不需要我派兵去接你?”
季瑾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冲到驾驶座前去看星图:“我在卡特星……飞船燃料充足,预计六个小时后可以到达首都星。”
“回赤鸾星。”夏琛说,“我在家等你。”
家这个字又一次触动了他,让他几乎握不住湿滑的光脑,就连挂掉通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万分艰难。夏琛似乎很忙很忙,或者说他一直很忙,无暇同他再多寒暄几句,季瑾听着空线的提示音,撒手让光脑自由落体,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骨架支撑,一把瘫软在驾驶座前。
他知道回去将面临什么,可是他必须回去,绝不能让米兰的阴谋成功落地。他是个卑劣到极致的雌虫,为了一丝温暖向夏琛撒了一个谎,此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辗转难眠,不得不用更多的谎言去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伪装若无其事的日子让他心力交瘁,他终日提心吊胆,可是悬在头上的利剑还是落下了,他甚至突兀地生出一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他不打算再骗夏琛了,也不用再去想要如何解释自己的失踪,不用再焦虑那虚伪的圆满能不能握住,因为他即将切实地失去它们。季瑾给飞船设置了到赤鸾星的自动导航,靠在驾驶座上望着外面飞速驶过的星河发呆,他忍不住回想过往和夏琛的点点滴滴,一边傻笑一边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干净眼泪。
这是回家的星路,然而他已经没有家了。
飞船纵使以最快的速度在星际航行,抵达赤鸾星时已然是深夜,别墅里灯火通明,显然有虫正在等他。季瑾从飞船上跳下来,推开门后看见夏琛坐在沙发上。雄虫本来应该是在小憩,听见开门的动静便睁开眼,漆黑的瞳仁里仿佛正在酝酿一场黑渊:“去哪儿了?”
季瑾三步并两步跨到他面前,直直跪了下去:“我去找米兰了。雄主,我看见米兰的脸了,您的猜想是对的,米兰其实——”
“是你,对吧?”
季瑾不曾想他已经知晓,原本狂跳的心立刻跌落谷底:“原来雄主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真有一个雌虫如此深切地了解我,那一定是你而已。”夏琛微微叹了口气,俯身抬起他的下巴,“所以除了这件事以外,你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向我坦白?”
季瑾心一横,向后退了一步,用力将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我私通天伽,罪该万死,任由雄主处置!”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了很久,像冰雹一样砸在他空洞的心上,渗出细密的暗红。许久后夏琛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空位,语气和表情都非常温和:“坐过来。给我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季瑾脑袋放空,视死如归地坐了上去,掏出光脑登录自己的暗网账号,将所有的聊天记录和会议记录一条条翻给夏琛看,附带干巴巴的机械式讲解。他从天黑讲到天亮,又讲到太阳落山,终于将记录翻到第一次登录暗网与米兰汇聚在星火同盟的时候,夏琛看着从他光脑上拷到自己光脑上的数据,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句:“我真没看出来,你们认识得那么早。我一直认为你虽然偏执,却不至于背叛我,怎么,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季瑾的膝盖从空气中转移到地上的节奏无比丝滑:“米兰煽动仇恨,图谋的是帝国政权,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只求您抗击天伽,救帝国于水火之中。季瑾唯求一死,请雄主成全。”
“你以为死了就没事了吗!”夏琛骤然暴起,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茶几上一掼,双瞳红得几欲冒火,“你是雌虫,天伽怎么样都无所谓,你从始至终考虑过我的处境吗?米兰要建养殖仓,要把我抓过去给雌虫轮,你想过我有多害怕吗?你没有!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实际上从来没有把我纳入你未来的虫生规划里,你的眼里只有你的大义!现在出事了你就要一死了之,你倒是轻松,我呢,你要我怎么办!”
季瑾被重击砸得眼冒金星,夏琛仓惶又愤怒的表情在他空洞的视线中逐渐清晰,他的心好似突然碎掉了,无数的玻璃渣流淌在他的血管里,割得身上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寒意的痛。
他有些惊奇地想,原来夏琛不是无所不能,坚不可摧的。他是如此认真地将自己视作可以倚靠的臂膀,可是他居然幼稚地认为夏琛根本不需要自己,这样的雄虫,无论在什么处境下都能过得很好吧。
夏琛为了他站起来成了帝国的支柱,他就认为夏琛真的能够顶天立地了,可他的雄主是如此的敏感、多疑、和脆弱,他和外面那些虚张声势的雄虫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一个娇矜万分的公子哥,需要无微不至的呵护,他生下来便应该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捧着宠爱,而不是被迫站起来保护他和整个帝国。
他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是他一厢情愿地喜欢夏琛,却不曾将雄虫的回应真的放在心上。然而事已至此,他纵使有万千悔恨,也不该再向雄虫张口了。
“对不起。”他抬起手虚虚地搭在夏琛的手腕上,苍白的脸庞上只有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赐死是太便宜了我,求雄主将我贬为雌奴发配管教所,或者送我去军部的审讯室。只要雄主能解恨,我…奴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没有得到回应,夏琛松开了紧攥着的手,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曾经满是温情的眼瞳中布满冷漠和厌恶,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雌虫。
他拂袖离去,将房门摔出一道巨响。两分钟后后院里响起飞船腾空的呼啸声,季瑾瘫软在地毯上,慢慢将身上的衣物脱掉,痛苦又释然地将身体蜷缩起来。
他好想夏琛再抱他一次,实在不行退而求其次,言抱抱他也可以。可是他谁也找不到了,他弄丢了最爱他的雌父,也弄丢了最爱他的雄主,现在只有冷风陪伴着他,还有身下的一点暖意。暖意…暖意!季瑾像受了惊的兔子跳起来,瑟缩地向后挪到冰冷的地板上,他睁着眼睛,入目是一片皎洁的雪白,他不敢再触碰夏琛的地毯了,那刺目的白像是对他的嘲笑,映出他罪恶且丑陋的灵魂。
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
夏琛的突然造访,实在让老管家措手不及。
他接到急报,趿拉着脱鞋仓忙出来迎接,看见雄虫闷不吭声地往内宫走,吓得浑身一哆嗦,心想怕不是虫皇又做了什么事招惹了这位阎王爷,上门滴滴快打来了。
不管如何,他这做管家的总得身先士卒,先往枪口上顶一顶,让这位摄政王消消气再说。老管家急匆匆地追上去,就差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的面前了:“小殿下是要找陛下吗?陛下正在睡觉,您先去外面坐一会儿,我去喊陛下过来。”
夏琛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找皇兄,皇宫不也是我家吗?”
老管家腹诽您当初跟陛下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可是恨不得离皇宫三万八千里,怎么突然热络起来了,定睛一看却见夏琛眼角微红,捏住衣角的指尖颤得厉害。他是看着夏琛长大的,记忆里每次夏琛和林思源吵架受了委屈,都是这副倔强的可怜模样,他也不去找老虫皇告状,总是随便找个角落里蹲一蹲,哭累了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出来,懂事得让他心碎。
“小殿下要是心情不佳,可以去花园里静一静。”
夏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林…皇兄是不是在酒窖里藏了几瓶好酒?”
老管家傻眼了:“这…是有几瓶。”
“都开给我。”夏琛一边说一边快步朝花园走,“一瓶都不用给他留,我看他过得比我快活多了。”
第78章
“夏琛哎!我的好弟弟呀!!!”
林思源身未见声先至,夏琛坐在凉亭里隔老远就听他哀嚎,过了两分钟见他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将桌上的酒瓶搂进怀里,一副给他哭丧的表情:“有事你跟皇兄说呀,你是咱帝国的希望,可不能抑郁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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