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是,路峻竹是千年老鬼,和他一比谁都是小孩。
他侧卧在那里,手搭在床边,睡意还没完全退散,眼睛半眯着,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不少。
大概将睡未睡折磨得江屿澈头脑发昏,他真的握住了路峻竹的手。冰凉依旧,也许是习惯了,他觉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第二天醒来时两人的手都搭在各自的床边,还牵着呢。
江屿澈带着发麻的胳膊,顶着黑眼圈出现在餐桌上时,只有砚霖一人。
“今天是月砾出殡的日子,苒拉阿姨和天骨去参加葬礼了。”砚霖解释道,“一般这种事是不会让外乡人参与的。”
正说着,恰好一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厨房里,挤开江屿澈,直奔砚霖而去。
“砚霖先生,吉克姑姑说她会遵从您的建议,没有把月砾水葬,希望您能去看一看,送他一程。”
传话者气喘吁吁地说道,大概是跑得急,他一副汗流浃背的样子。
砚霖点点头,温和地说:“好的,我本来也是要去的,辛苦你亲自来一趟。”
又随手递给那人几张纸擦汗。
“不辛苦,不辛苦。那边事多,我就先回去了,一会见。”
那人转身欲走,又被砚霖叫住了。
“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他脚步一顿,回答道:“准备好了。”
“告诉曜瓦也好好准备。”
“好的,我这就回去嘱咐他。”
准备?难不成砚霖要当葬礼的主持人?江屿澈十分疑惑,却听砚霖说:“一会就一起去吧。”
“我们俩也要去啊?”江屿澈指了指他和路峻竹,“这不太合适吧。”
仔细想想,从仓才村到云水乡,他什么都没干,婚礼葬礼,吊死的淹死的倒是见了一堆。
这不,又准备要去吃席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一会的事如果我做得不好,还得麻烦你们帮帮我呢。”
江屿澈一脸懵,他完全不知道一会要干什么,转头看向路峻竹。
路峻竹明白他的意思,接过了话头,一口答应下来。
“好啊。”
简单吃过饭后,三人离开了厨房。刚走到半路,就见游沙闪进了灵堂里。
通过其他人的谈话不难得知游沙经常和月砾玩。昔日玩伴一朝惨死,他不仅没有一点伤心之色,一句安慰之语,甚至极尽嘲讽,连葬礼都不参加。
简直冷漠得令人发指。江屿澈不太相信有人天生如此,更愿意相信事出有因。
如果两人猜想正确,当年真是游沙替天骨去漂流,那么掉进水里卷去很远这种事对于水性高超的人来说也该是童年阴影了。
如今灵堂挂得不明不白,顽劣又咄咄逼人的他常常进入其中,也许是在祭奠自己逝去的善良和纯真。
不过想得再多都是推测,至于到底如何江屿澈不知道,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事也不算是最重要的。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万里无云。
在砚霖的带领下,三人半个小时就到了举行葬礼的地方。
令江屿澈没想到的是眼前并不是月砾家的竹楼,也不是灵堂,更没有摆好的宴席。
这里是一片空地,四周黑压压围满了相互交谈的乡里人,砚霖轻轻闪过他们往中央走去,两人也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人们见是砚霖来了都自觉让出一条道路,交谈声也压低了一些。好在江屿澈耳朵还算灵光,左听一句右听一句也听出了个大概。
再度出了挖心事件,乡里人各个人心惶惶。
在江屿澈和路峻竹路过时,他注意到两边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慌乱起来,嘴也闭上了。
看来“异乡人的诅咒”也是刚才他们谈论的事情。
经受着周围诡异的目光,路峻竹泰然自若,可江屿澈觉得浑身不自在,动作僵直地往里挪动。说来也奇怪,越靠近中央,他越能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终于挪到了人群中央,江屿澈这才明白那股味道从哪里来。
一副漆红棺木摆在中间,旁边整整齐齐摆了一圈蜡烛,粗糙的烛心被烧得直冒黑烟。
再走近一些,江屿澈看到棺木之上有一道横着的沟痕,从深度上来看不像是无意之间划的。
“砚霖先生,您来了。”吉克双眼红肿,在曜瓦的搀扶下迎了上来,“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之后的仪式就麻烦您了。”
看着这诡异的蜡烛摆放江屿澈就觉得像是某种仪式,没想到还真是,能在葬礼上举行的仪式除了超度他也想不到什么。
再说月砾还是横死的,有怨气也正常,虽然说他看不到。
趁着砚霖和吉克他们交流的空档,江屿澈转头问路峻竹,“月砾的怨气大不大啊?砚霖是要超度他吗?”
“没有怨气。”
“啊?”
“挖他心的东西处理得很干净。”
“水鬼居然那么厉害?”江屿澈有些惊讶,“那还超度啥啊。”
路峻竹抿了抿嘴,“也许不是超度呢。”
“不好意思,让一下。”
听到声音后江屿澈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眼见身后两人抬着一面被红布盖着的东西走了过去。
“不是超度,那还能是啥?”
两人把东西抬到棺木旁,然后将底部嵌进棺木上那道刻痕中。
“还有招魂。”
将死去的人从阴间拉上来附于自己身上。江屿澈一哆嗦,联系起砚霖说他会一些小法术,又指点苒拉搭灵堂的举动,他这才后知后觉砚霖的身份。
“他是出马仙?”
“出马仙是你们那边的叫法,在这,他应该叫请阴者。”
那边砚霖与吉克停止了交谈,转身走到棺木旁,掀起了盖着的红布,里面的东西露出了真面目。
周遭蜡烛的光浮于上面,竟可与阳光相比。
是一面光洁如新的镜子。
砚霖朝着曜瓦招了招手,曜瓦会意,走到镜子前面,镜子中映出他与月砾一模一样的相貌。
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镜面上快速写了几行字,江屿澈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串数字。
路峻竹说:“以孪生兄弟的血写出生辰八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血字浮于镜中曜瓦的脸上,曜瓦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
砚霖走到了镜子后面,江屿澈也悄悄转到了他的身后,想看他是如何操作。
只见砚霖将右手手背贴在镜子之后,嘴里念念有词,江屿澈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感觉语调很像是路峻竹曾经念过的上方语。
在他念了几句后,他手腕上的闪电纹身忽然发出了金光,这就在这一瞬间,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
江屿澈抬头一看,天上已经堆满了乌云。
一道闪电呈树枝状伸展开来,把昏暗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又像是浑身带火的龙,飞入混沌的云中。
狂风大作,雷声轰鸣,寒人肝胆,摄人魂魄。
这样大的风,蜡烛上微弱的火硬是不灭。
江屿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还没听说过有出马仙能呼风唤雨。
“他说自己啥也不会还是谦虚了吧?路峻竹,这你会吗?”
路峻竹饶有兴致,轻声说:“我?我可以会。”
话音刚落,天上瞬间大雨倾泻而下,江屿澈一激灵,恨不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雨。可是其他人都纹丝不动,他挤都挤不出去。
他正愁着,却发现冰凉的雨滴没有浇到他的身上。
抬头一看确实雨丝凌乱,其他人也是落汤鸡的模样,但没有一滴滴到他和路峻竹的身上。
他一转头就能看见路峻竹得意的神情。
砚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眼见棺木上的蜡烛被雨浇灭,他大声念了一句咒语。
“云水将军渡亡神,亡神带我见亡魂。”
还没等他念几句,贴在镜面上的手就颤动起来,他的身体也剧烈抖动起来。
曜瓦似乎在强忍恐惧,但仍不肯松手,众人均是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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