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咋都蔫了吧唧的呢?”江屿澈不禁咋舌,“太邪门了吧?”
路峻竹却表现得不紧不慢,他半蹲下来,拢起一簇花,嘴里念念有词,不多时,那些枯萎的花奇迹般地又活过来了,甚至还挂着新生的露水。
路峻竹有这种本领江屿澈也见怪不怪了,可当他看到花的种类时着实吃了一惊。
“玫瑰?海边也长玫瑰吗?”
“这不是玫瑰,是蔷薇。”
再度端详这花,江屿澈才觉出蔷薇与玫瑰的不同,同时想到辞欢的白裙上点缀的好像也是蔷薇。
等等,辞欢?
红衣起舞的女子,海边盛放的蔷薇。一瞬间零零散散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交织、重组,最终汇聚成一句话。
织离有女名辞欢,红衣一舞止杀伐。
“移精变气,祝由之术。”观察到江屿澈骤变的表情,路峻竹直起腰来,“这就是巫医一族起死回生的秘密了。”
第88章 亲戚非亲,孤岛非岛
巫医一族。
江屿澈反复思索着这个名称,再联系起能够起死回生的祝由之术,他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辞欢之前为凡人,死后却成了刺猬修炼的白仙这件事了。
“听你这个意思,南老太太其实是织离氏的后人?”
路峻竹点点头,“刚开始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因为织离氏曾经的住所确实就是现在的泉川。”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把目光移向海岸对面,眼神中也混杂了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不过后来因为归顺江国,他们也就离开这里,举族搬到了邝安城。”
那一刻,江屿澈明白了他并不是在看卷着浪花翻涌夜色的海水,也不是距离甚远微如烛光的篝火,而是透过泉川遥望千年前所隔山海的江国。
“可是我有点想不明白。”江屿澈说,“如果他们真是织离氏的后人,以南星的性格早就大肆宣扬了,而且紫圣仙师以前还是织离大祭司的下属呢,咋现在还摇身一变做主人了?”
“说实话,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路峻竹垂首沉思,“他们似乎在掩藏自己的身份,又或者,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正当他思考之时,江屿澈灵光乍现,连忙扳住路峻竹的肩膀,“我突然想起个事。”
路峻竹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你说。”
“既然巫医可以起死回生,当初辞欢为啥不用这个祝由之术救褚秋,反而兜这么大个圈子?”
目光一滞,路峻竹微微抬起头,“我觉得可能不是她不想救,而是她不能救,不会救。”
这个说法江屿澈倒有些不理解了,“南玉璃没完全精通祝由之术都能组织其他人救南老太太,辞欢的血统可比她纯正多了,为啥不能救?”
“万物自然是有规律的。三界相安无事,互不干扰,也是因为规律的约束。但是起死回生术可就横跨欲界和幽冥了,所以即使巫医拥有这种能力,它也算是他们的禁术。”
说起这个江屿澈突然想起自己在幽冥悄悄放关存潇还阳的事,不禁有些心虚,他这样做岂不是也违背了规律。
但奚傲却并没有深究这件事,只是假模假样地追杀他们一番,最后还是把他们给放了。
他看不透奚傲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和路峻竹两人到底打了什么赌。
但他确实做错了事,如果奚傲真的追究起来,秋后算账,他也认了。只希望别牵连路峻竹,影响他投胎就好。
“这还不算完。”路峻竹说,“起死回生术的本质是借活物的气,影响被借者的寿命,这就更扰乱幽冥的管制了。”
关于“借气”的传说,江屿澈还是有所耳闻的。就比如他们家那边流传已久的“猫脸老太太”。
听说那老太太死后出灵时借了路边野猫的气才诈尸,最后变成了一半人脸一半猫脸的怪物,甚至把邻居给抓得开膛破肚。
但瞧南老太太并无异样,还能“驱魔杀鬼”,江屿澈倒是有点想不明白了。
“因为她借的不是其他动物,而是有意识有思想的生灵,比如,人。”
路峻竹一句话打通了他的所有疑虑。再回想起船上男人讲的事情,什么四人扯床单一角分明就是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借四个孙子的气替自己延寿。
三伯和五伯也说他们的父母以及叔叔伯伯,也就是南老太太的儿女,最多也就活了六十几岁,实在称不上长寿。
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从上一代开始她就已经运用这种禁术了。
江屿澈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那可是她的儿女子孙啊,乌鸦反哺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如果不是听到这件事,我都以为这个禁术彻底失传了。”路峻竹叹了口气,“当初织离大祭司痛失爱女时都未能启用禁术。”
江屿澈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不相信织离大祭司不想救自己的女儿,况且那种方法就摆在他的面前。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也不知道禁术的启动方法。
想到这,他还有另外一个疑问。
“织离大祭司本来就善于占卜预言,为啥还要奉紫圣仙师为座上宾,不怕和他抢生意吗?”
沉默片刻,路峻竹只说:“紫圣仙师很会蛊惑人心。”
千年前关于织离家族的一切如今也疑点重重,且不说江屿澈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就连通晓事件始末的路峻竹都不能一步到位消除疑惑。
“先摘花。”路峻竹率先打破僵局,“祝由之术不是织离氏独有,目前也不能完全确定南家和织离氏有关系,希望只是巧合吧。”
即将入夏,天气逐渐闷热起来。江屿澈在心中默默捋顺着发生的事,思绪万千,不断弯腰摘花的动作迫使他出了些汗,单薄的衣服也在汗液的浸染下贴在了后背上。
细碎的伤口就在此时叫嚣起来,他正忙于处理那些花梗上布满利刺的蔷薇,背上传来阵阵刺痛更是令他分神。
突然,他感觉背后布料一松,连带着那种粘稠的痛意,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阿澈。”路峻竹唤他,又一只手将衣服从他背上扯离,“你后背……”
应声扭过头,江屿澈看见被他扯出来的浅色衣服上透出斑斑血迹,他大惊失色。
“我去,居然渗血了,我说咋这么疼呢。”
“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江屿澈便听话地脱掉了上衣,边脱边抱怨。
“可以啊,你还能想起来随身带着药膏。我就不行,我都没想到这大晚上的能把咱俩扔孤岛上。”
后背暴露在夜风中,风似乎掀开了上面的每寸伤口,疼痛更甚。
察觉到他皱眉的痛苦表情,路峻竹接过他手里的花,三下两下把两人的花捆在一起。
“花摘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船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如我们去木屋里休息一会吧。”
两人就朝着木屋方向走去,那边一片漆黑,不得已路峻竹只能尝试着燃起鬼火。
没想到这里的鬼火竟也异常旺盛。
凝视着蹿升的火焰,江屿澈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猜想。
“你说,船真的还会回来吗?”
与此同时,海岸对面歌舞升平,祭祀活动逐一举行,气氛一度达到最高点。
祭祀台下,南玉璃负手而立,彩灯和篝火轮番落到她的脸上,明暗交杂。
“人都送过去了?”
“是是是。”
身旁人点头哈腰,正是刚才驾驶游船的男人。
“话也说明白了?”
“都是按您的吩咐说的,一句不差。我们到的时候,岸上的蔷薇已经枯萎了,所以我不敢逗留,嘱咐他们几句就离开了。”男人犹豫片刻,怯生生地问:“可我不明白,明天就是请期之日了,花要是送不回来,岂不是误了大事?”
“送花嘛,谁都能送。”南玉璃无所谓地笑了笑,随手拢住自己的巫袍,“至于贡品,还是早些奉上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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