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好起来,我……孤摆好了棋阵等着将军与孤对弈。”
几日后,岭将军终于痊愈了。探望的同时他旁敲侧击梦话,岭将军则茫然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拉扯一阵后岭将军翻身下床。
“殿下,药浴时间到了,恕臣失陪。”
他也起了身,不过不是离开,而是跟在岭将军身后。
“药浴有效吗?”
“臣把药方交予殿下,殿下得空不妨一试。”
“不必,孤在你身上看看成效就好。”
他挥挥手,宫人便识趣地退下了。
岭将军抿了抿嘴唇,见他仍是不离开,干脆衣服也不脱了,手搭在桶沿上,隔着雾气与他相望。
“同为男子有何可羞?将军快些入浴吧,不然水该凉了。”
“臣浑身伤疤,实在丑陋……”
“既觉伤疤丑陋,为何还要拼死护我?”
沉默良久,岭将军自雾气深处走近,单膝跪地,头颅扬起,目光灼灼。
“殿下于臣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臣愿做淮王殿下的赴死客。”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岭将军的眼神不对劲了。
在两人论诗书时,对弈时,并肩作战时。克制亦难掩热烈。
只是当时他不懂,或者是装着不懂。
“孤不要你做赴死客。”
岭将军眸光暗了暗,随即勾起嘴角,自嘲道:“是臣唐突……”
“淮王府缺个王妃。”他打断岭将军的话,朝他伸出手去,“要做吗?”
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又起雾了。欲海浮沉,波涛将至,他总觉得自己该唤些什么,可惜他对岭将军了解得太少了。
“阿澈。”岭将军动作停了停,附在他耳边说,“唤我阿澈。”
“阿澈……”
翻涌停歇,风平浪静。
紫圣国师曾给他讲过有些皇帝为了稳住前朝臣子,就会千方百计地宠臣子身在后宫的女儿或姐妹,多是逢场作戏不得已。
他深觉荒谬,直言道求谁睡谁算了,何苦平白误了那些女子。
结果最后竟然一语成谶。
“臣远赴江国的目的的确不纯。”岭将军搂着他,语气淡然,“翻山越岭,只为江国至宝。”
他心头一跳,没想到这招这么好用,无需多问岭将军就全盘托出了。只是这江国至宝让他犯了难,难不成是地理位置?
“江国最珍贵的宝物不就是淮王殿下你吗?”
巧妙的回答。他笑了,“嘴这么甜,孤是不是应该赏你些什么。”
“臣斗胆请愿。”
“你说,只要在孤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定满足你。”
“臣不愿做淮王妃。”
淮王妃本来就是他信口胡诌的,若是岭将军觉得冒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与其一辈子窝在墨泷渊,臣更想做邝安城的太子妃,殿下许吗?”
看来在病中岭将军的耳朵也没闲着。
“孤许了。”
那个刺客的身份有问题。
虽然临死之前打着润王的名号,等到事后搜身之时却发现他左胸口有块灼烧的疤痕,疤痕之下还能隐约见些颜色。
刚开始他怀疑是胎记,转念一想胎记好像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反倒显得欲盖弥彰。思来想去,也只有刺青了。
左胸口刺青是兴凌人的习俗,而兴凌是淇王的封地。
这场刺杀还恰好赶在他试探岭将军上,未免有些太巧了。无论是巧合,还是信件泄露,都表明着他的哥哥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向来太子之位以嫡为先,仅这一条就断了所有皇子的期望了,因为璟帝没有皇后。
如此一来,他的母亲翡贵妃位份最高,理应以他为尊,可惜翡贵妃死得屈辱,他又因神仙命格被璟帝忌惮。
所以就算那些皇子明争暗斗,他也是他们共同的眼中钉。
墨泷渊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安逸,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喜欢。
再者就是岭将军。
利用也好,其他情感也罢,岭将军身份一日未明,他就不可能完全放下防备。
但不能否认和他在一块还挺开心的。
可是待在这总让他内心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惶恐不安,尤其是落了雪。
一下雪就意味着一年又过去了,或许等到时机成熟,他就该回去了。
等啊等啊,他把期盼等成了纸上的“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直到周遭势力完全平定,璟帝坐不住了,诞辰的请帖快马加鞭递了过来。
这样低级的示好惹他发笑。
翌日,整顿兵马后迟迟不见岭将军的身影,在他疑惑之时,岭将军却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庞大队伍过来了。
队伍中的人个个高挑健硕,最主要的是他们多为五官深邃的罗刹国人。
眼见他们来势汹汹,他还以为岭将军图穷匕见要反他,身后的战士们均进入了备战状态。
就在他们单方面剑拔弩张之时,罗刹国军队忽然行了江国之礼,又用蹩脚的语言说道:“参见淮王殿下,我等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常言道师出有名,既有幸做了江国的臣子,也好给这支野队伍一个头衔。”岭将军稍微抬起脚尖,轻点脚下土地,“殿下无需担心,这里才是我的故乡。”
有外邦势力相衬自然更好,他也算是逐步摸清了岭将军来这里的原因。
远处传来马蹄声,积雪卷起,又一支队伍自南面来。为首的人鲜衣怒马,煞是风光。
“臣褚秋,恭迎淮王殿下荣归都城。”
他这次回去的目的其实很明显,褚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亲自迎他回去就已经可以表明他的立场了。
一路上褚秋和岭将军交谈甚欢。岭将军性格好,和谁都聊得来,但看褚秋的样子不像泛泛之交。
他倒有些好奇三年前他提前离席的那场宫宴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当然,褚秋也和他谈了不少战场上的事,末了还不忘表达敬意。他有些恍惚,原来自己终于活成了曾经羡慕的样子。
而这一切,都是墨泷渊这片土地带给他的。
马车逐渐走远,他撩开车帘,再度回望了那座已经看不太清的雪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只是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昔日的体面风光历历在目,他当时荣耀满身,却短暂忘却了自己终究是樊笼鸟,自由和随心所欲是最该舍弃的东西。
“殿下说起这个,可是怀念墨泷渊的日子了?”
岭将军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嗯,有一点。”他进了浴桶,“进来,一起。”
“臣擦拭即可,不能再洗第二次了。”
他才反应过来岭将军这样是因为肩膀上那道长长的疤。
那条疤,正是岭将军不能赴宴的最主要原因。
第122章 第二世·何必曾相识
回了邝安城后,除了璟帝,最坐不住的当然是他那些争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的哥哥们。
或许他们都很困惑墨泷渊地处塞外边境,动荡不安,淮王一不通文二不会武,早该死于某场乱战才对,为何还能名声大震,集结大量兵马,安然无恙地回到邝安来。
更何况他们还在暗中出了不少力。
淮王回来了,那座大山又重新压在了他们身上。所以他们选择暂时放下明争暗斗,两相勾结,一致对外。
这些事,璟帝当然假装看不见,甚至还希望他们斗得更厉害些。
只是璟帝想的可不是通过分散皇子的势力来制衡朝中臣子,或者选拔出一个合适的人来继承皇位。而是想让他们争得精疲力竭,自己好稳坐江山。
璟帝目光向来短浅,觉得只要自己生前享尽荣华便是,才不管之后的人,之后的事。
几位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百姓们不禁为淮王捏了把汗,也有人说神仙的事用不上凡人操心,趁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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