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阳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点头:“要死,我得把这个贱人带上,跟宗主求饶,兴许能放过我。”
他们的对话极其别扭僵硬,就像两口齿轮咬合,你一句,我一句,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各自说出目的,而对方又完美地接上。
楚寒今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那就先回去,带上小蝶一起走趟荣枯道。”
落阳似乎很着急,点了点头:“好,他正在道衙,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说完,急匆匆要往前走。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身旁的晨阳,侧头微微看了他一眼,唇瓣轻轻压着,但顷刻之间又将目光挪开,显出沉思的眉宇。
四个人各自心怀鬼胎,朝着道衙走去。
楚寒今听到了耳旁的传音:“这太可笑了。”
楚寒今叹了声气,点头。
他没想到落阳会急不可耐到借口编得颠三倒四,就为了吸引他和越临去道衙。
但估计落阳也没想到,他和越临会这么单纯幼稚,若无其事便跟着他俩过来了。
各自的目的太匆忙,以至于连伪装都不屑于。
耳畔,重新响起越临的声音。
“注意安全。他们道衙有鬼。”
楚寒今心里有数。
这个鬼,可不是普通的鬼,而是一只吃人的大鬼。楚寒今要见到这只大鬼,就必须赴宴。
现在他、越临和晨阳落阳,都在赌,都是生死一线。
第37章 37
道衙在正前方,被一株巨大的树木遮掩。
几百年前,人间道皇推翻了俗世皇权,曾经的官府衙门被修士改造成道观接受香火侍奉,老百姓便从皇帝的子民变成修士庇护下的生民。
因此作为风柳城的镇守修士,晨阳落阳未能恪尽职守导致城内有人惨死,更导致邪道取径进入春宴,这是莫大的罪名,也是丑闻。
楚寒今作为承办春宴的远山道高位,如果硬要追究,荣枯道必定会秉公办事,这晨阳落阳最严重甚至会被碎了金丹,贬斥为庶人。
所以一听到咒印与春宴相关,落阳顿时慌了手脚。
随便玩玩儿可以,但触及上级的利益就得死。
走到门口时,楚寒今特意看了看丧葬铺老板说的吊死血痕,像被指甲抠出的三道,嵌在木质纹路里,分外清晰,沾着几块撕下来的皮肤。
得有多大的恨意,才能用肉将木头掐得如此之深?
落阳明显心虚别头:“月照君里边请。”
楚寒今看他一眼,神色不怒自威。可他依然不说话,不追问,一副只忙着擒拿奸夫小蝶的模样。
他跟越临心里都万分清楚,此人巧舌如簧颠倒黑白,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杀人的证据摆在眼前也未必真能治他杀人的罪。可现在,他抓住了这个人的死穴。
楚寒今踏进了道衙之内。
听到越临的传声:“傀儡咒真正的主人应该就在里面。”
楚寒今应声:“正是如此。”
落阳忌惮他的神力,不敢与他一战,害怕被他缉拿去荣枯道问罪,一时慌了手脚连杀人的事情都承认下来,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越临:“你怎么看出他骗人的?”
楚寒今想了想,道:“当时来青楼帮你忙时,听见他说愿意共享小蝶,可见这个人轻浮浪荡,感情观很有问题。既然不是真心,又怎么会因为嫉妒杀了风柳城首富的儿子?难道不是自找麻烦?”
越临微微挑了下眉:“没错。还是另一种说法靠谱。”
修士,归途仍是修仙。这世间灵石灵宝和灵气数量有限,贪婪之人,为了拿到自己不该得的部分,必然要去侵占别人拥有的部分——
——比如周少爷的命。
正前方,落阳磕绊了一脚:“月照君,您慢走。”
他额头落下大颗的冷汗,作势往旁边让路,擦拭汗珠时手指摁在太阳穴,轻轻往上一点。晨阳看见之后,手藏在袖中被风鼓起,转头望向另一侧。
看出他们在通风报信,楚寒今并不揭穿,和颜悦色道:“这么紧张?”
落阳苦涩一笑:“杀了人要治罪,怎么能不紧张?”
楚寒今:“那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落阳受教:“月照君真宽厚,我正是不知今日才有了当初。”
话里沉寂,他绕过侧院沿着回廊走,与前面的部院不同,是一处围墙包裹严实的小院,进在院子很深,有人在门口侍立。
落阳解释说:“这是我住的地方。”
越临走进院内,说:“你院里好乱,这么多东西的残骸,全用布蒙着?是什么?”
落阳两眼泛出僵硬的色泽,直勾勾盯紧越临勾了一角的手指,直到越临轻飘飘瞥了一眼,又收回来说:“好脏的桌椅板凳。”
他神色放松了一些。
落阳指向院内:“走吧,小蝶也许还在睡午觉。”
楚寒今迈步时,察觉到背后隐约涌起一股杀气。
他很熟悉这种气氛,那是骤然迸发灵气时激动空气的涟漪,品阶越高越稳定,低的紊乱,能被更强大的人感知到。
他知道,晨阳准备动手了。兴许已经按紧了刀。
他想提醒越临警惕,不过越临神色自若,分毫不见慌张,只是对着他的手背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他放心。
手背微烫,楚寒今莫名便安心下来。正前方门推开。
一道身影坐在屏风之后。那人半垂着头,身形清癯瘦弱,及腰的发缕被风吹得微微拂动,只能看见一截飘动的青衣,正在细细地端详一本书。
一刹那楚寒今明白了。
竟然是白孤。
楚寒今侧头,越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背后“哗”一声清亮剑鸣,有人出剑了!
跟着,落阳大喊:“白兄弟!杀他俩灭口!”
果不其然。
落阳破罐子破摔干脆承认罪过的唯一目的,就是引来楚寒今跟白孤碰面,杀人灭口。他干的很熟练,看来平时就经常这样。典型不解决问题,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楚寒今抽剑要挡,落阳连连送剑,但他绝非楚寒今的对手,再喊:“师兄,召出傀儡!”
然而晨阳脸色微变,没动手而是直勾勾看着茶几旁的白孤。白孤神色意外,满脸对突然打起来的好奇:“怎么了?”
他看到越临,张嘴想喊“九哥”,但顷刻之间脖颈便被一双手紧紧地掐住,将他拎起来,像拎起一只小鸡仔。
越临手背的青筋微微浮凸着,筋肉和骨骼的走势精悍明显,阴沉双目直勾勾盯着他:“原来是你搞的鬼。”
原来,操纵楚寒今的人是他。
原来,试图将亲哥炼为剑灵还不罢休,竟敢觊觎到了楚寒今的头上。
白孤脸上露出窒息的苍白,像一只被从水中捞出的鱼,眼球微微瞪着,双手紧紧搂住越临的手臂:“九哥……哥……我冤枉……我冤枉……咳咳咳……咳咳……”
越临手臂不再被皮肤包裹,逐渐显出烈火焚烧的深红色,其中隐约显出长长的骨头。他目光仿佛锁紧猎物的野兽,不带一丝怜悯,只有血腥嗜杀之意。
看到这一幕,楚寒今突然想起来了。
他第一次遇到越临时他便是这样一具头颅跟身体分离的白骨,肢体残破,后续从野兽身上找来皮肤和肉填补、用灵气融合,才形成了这具完整的身体。
楚寒今还记得那花了越临很长时间,在与他一面之缘的七天后,他看见出现在面前的越临,拥有了俊朗的脸和高大的身体,笑着说:“不会再吓到你了。”
可现在……越临过于愤怒,不再维持兽□□合的身体,甚至露出了属于他的灵骨。
这是他不加掩饰的杀意。
毫无保留的愤怒。
冲天的灵气震动得墙壁发抖,那院子里的白布仿佛感知到什么,开始颤颤而动。动作的幅度逐渐增大,随着白布掉落在地露出一片深黑色的团状物,不仅插着断手和断脚,甚至还有一张张被粘连在一起的扭曲的脸,完全是个尸体大乱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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