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临半闭着眼,轻缓的呼吸证明他开始调息和运气。
楚寒今得闲,将一直在石头上打滚的小崽子抱到怀里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玩疯了撞那一下,果壳的裂缝愈大,能看见里面的半块黑漆漆的后脑勺,谈不上诡异,反倒……挺可爱的。
不仅如此,小白腿也软绵绵瘫上石头,嫩葱似的手指中攥了片长虫眼的黄叶。
从果壳内孵出的腿可看出,楚昭阳不像刚出生的普通婴儿般幼小,大概正常婴儿的半岁,不过更机灵,能跑能跳了。
楚寒今摘他手心攥紧的树叶。
“嗷~”果球不乐意,蹬了蹬腿。
好吧。
楚寒今含笑,没再碰他的小玩具。
果球紧紧黏在他身上,像个八爪鱼似的,睡觉都要他抱着。楚寒今搂它在怀,第二清晨睁开双眼,泛酸的肩膀好像重重损耗过。
带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晨光照到了洞穴的外围,火堆熄灭,留下一堆黑色灰烬。
楚寒今捅了捅火堆,零星烟气冒出,背靠石壁的越临唇色苍白,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楚寒今走近:“怎么样了?”
“好些了。”越临以剑驻地,站起身时晃了晃,“要出发吗?”
楚寒今想了一会儿:“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那就走吧。”
他到石头上抱楚昭阳,没想到刚搂到怀里,球球便从他掌心跳下去,不肯上来。
楚寒今:“怎么了?”
两条小白脚从果壳中伸出,双手托着脑袋跑来跑去,每逢楚寒今抱他,他便立刻挣脱开,又拼命顶楚寒今的小腿。
“什么意思?”楚寒今看向越临。
越临摇头,也不知道。
球球撞得更凶了,往楚寒今身上摸索半晌抓住了腰带,接着一口咬进了果壳的缝隙中。
楚“……”
楚寒今往前走,球球便往后退;楚寒今后退,球球又往前。
楚寒今明白了,在洞穴内左右绕行了几步,球球被时松时紧的腰带牵拉着,磕磕碰碰跟在楚寒今背后,偶尔来不及转弯儿,一头撞到楚寒今的小腿。
楚寒今问:“不要父君抱?”
小果球抖了抖,像是点头。
楚寒今指了指他,又指指自己:“想跟着我走?”
小果球抖了抖,还是点头。
越临幽深的眸子抬起,“也许,他知道自己又胖又重,想为你分忧。”
楚寒今:“……”
说完,球球跑到越临的腿前跳起,狠狠撞了他一下!
越临身体不好,被撞得后退一步,苍白地笑着道:“父慈子孝。”
楚寒今:“……”
这俩父子……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发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制止冲突,叹了声气:“走了。”
球球牵着他的衣带,在他背后一路小跑。
楚寒今本来不放心球球落地。
一是他皮肤白嫩细弱,可能被草和石头扎伤。
二是球球还小,走路慢,跟不上大人的脚力。
但出乎楚寒今的意料,这孩子两条腿倒是挺能跑,粉白脚掌踩在地面顷刻便抬起,“哒哒哒”飞快往前跑,几乎能与楚寒今保持同样的速度。
就是有时候跑快了刹不住,会一头撞进灌木丛里,顶着满头的叶子和花毛躁躁爬起,搂住楚寒今的腿不住撒娇蹭蹭,要哄哄。
总之让楚寒今和越临省了不少的力气。
“我们往哪边走?”
楚寒今搀着越临,回顾林海莽然的山峦,“得尽快离开雾岭。”
越临单手拄剑,没有犹豫:“回魔境。”
说完顿了顿,“我知道怎么恢复你的记忆了。”
“怎么说?”楚寒今意外。
越临将前两天与宋书交手,同时诈出对方咒术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如此。那时候在书坊中翻阅书目,我隐约便有些感觉,听你说便确定了,”楚寒今道,“那些书并不是小说,记载的其实是记忆,如果能找到原书看一遍,看完就能想起来。”
越临深以为然:“具体怎么施咒不清楚,但解方应是如此。”
说完,他咳嗽了一声,似乎牵扯到了胸口的裂口,眉峰狠狠皱着。
等阵痛过去后,越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覆着皮肤,被日光照出阴森的苍白色。
“又疼了吗?”
“无妨。”
楚寒今看了看周围。
他们这一路运气好未遇到太多追兵,偶尔听见动静忙到草木茂盛的地方等着,等人走过了便继续赶路,安然无恙。
正好走在一块光滑平整的草甸上,深绿,草叶被风吹得摆来摆去。
球球是颗亲近绿色的好球,松开了衣带将手脚蜷回已破破烂烂的果壳中,顺着草甸的一头滚到另一头。
楚寒今叫它:“球——”
球球顷刻间滚回了这一头。
“球球——”
球球开心得浑身的壳都在发抖。
“…………”
楚寒今转了话头:“那就在这里休息休息,你看看伤口是否裂开,如果不适方便处理。”
越临点头:“我去找点水来喝。”
溪水在来时的路,楚寒今坐在原地等他回来。清风将他眼皮吹得闭拢,视野中依然有一片绿色,暖洋洋中,有东西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
楚寒今睁眼,见球球抓着一颗小石子,牵他的手。
“怎么了?”楚寒今问。
球球将石子扔出数丈远,骨碌碌跑过去捡起来,回到原地又扔出去。
再捡。
再扔。
再捡。
……
示意两三次后,他抓着小石子再跑到楚寒今跟前,将石子塞到他掌心,两只白嫩的小脚拼命踱来踱去。
期待!
开心!
激动!
要父君扔!要父君扔!
楚寒今会意将漆黑的石子丢出去,球球立马跟着石头跑,美滋滋地又捡回来,捡回便把脑呆伸到楚寒今的掌心要摸摸。
楚寒今摸摸他的果壳,再扔石子儿。
反复玩了一会儿,楚寒感觉很像在逗小狗狗。
“……”
他唇角莫名牵了点笑意。球球来来回回跑累了,七手八脚爬到他身上,摊成一张大饼呼呼地喘气。
煦风吹来。
楚寒今摘了一株蕾部缀着紫红小芽的花,递到球球手里,谁知道他摸到花这么漂亮,对它居然被摘很伤心,萎靡地团成一团,脑袋抵在楚寒今的肩膀。
“……”
楚寒今心里哦了一声。
不小心在一颗小果球面前辣手摧花了。
一定是球球很喜欢的一株花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伤心?
楚寒今只好哄他。
陪球球玩了会儿,越临还没回来。
楚寒今离开草甸,沿着沟壑走到溪水边。溪流沿途长满了竹林,与草甸隔几亩荒田,野兔和松鼠时不时探出脑袋,在低矮的草里跳来跳去,并好奇地聚集到了某一处。
楚寒今走近。
是一滩新鲜的血。
沾着动物的毛发。
怎么会有血?
竹林的绿冠被风吹后发出沙沙声响,一道高大的身影在竹林后,背影漆黑,半低头,正将修长的手指抬高,捡起竹叶先拭去了较为大块的血渍。
楚寒今面色一怔。
越临擦去了大面积的血,走到溪水旁掬起一捧水将血渍慢慢洗干净,血渍将附近的溪水染红。
而在竹林后,躺着一头皮肉尽去的豹尸。
“……”
楚寒今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草甸。
球球滚在草丛里,几只蝴蝶绕着他翩翩飞舞,而他捏着那只野花,心情似乎还没好起来。
楚寒今坐下,想着刚才那一幕。
越临先前死状凄惨,被人千刀万剐,剜肉削骨,后面逐渐恢复了身体的骨架,不过一直破破烂烂长不出皮肉,只好用野兽的肉来填补,逐渐与身体的经脉融合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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