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狂风和石头砸落的动静让一切说话的声音变得渺小难闻,越临心知白孤不死此局不解,踏着乱石脚步上升,直奔高台上的青衣而去。
傀儡拽住他的脚踝,想把他往下拉扯,但顷刻间被剑气划开,如重石般坠落在地。
白孤看他一眼,反倒不走:“九哥。”
“噗呲——”
没有任何回应,任何语言。
越临面无表情,一剑刺入他腰腹。
干脆至极,利落至极。
杀完没有任何的停留,越临跳下高台,听到背后白孤气若游丝一句话:“杀了我又如何?我赢了。”
越临回头:“你输了。”
白孤哼笑了一声:“你和你的爱妻可是我的陪葬品啊,还得意呢。”
话音未落,他尾调变得极其奇怪,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一个血窟窿。
在他微微瞪大的眼睛中,越临收手取回匕首,
再也不说话,急朝着楚寒今的方向过去。
当中窄细的桥梁被切断,巨大的石头堵住了慕敛春和楚寒今出来的路,只能看到两道身影在狂风中若隐若现。楚寒今运气,掌中长剑啸然,聚起一道银白色的光亮,猛地砍向巨石当中。
“轰!”地一声响,巨石爆裂,石头重重划伤他的脸和手臂。双眼被无数石子袭来,楚寒今眼前一黑,被一只手臂搂住了腰,身上皮肤碎裂的疼痛感并没有发生。
烟尘之中,越临替他挡住了乱石,双眼尽是红血丝,启唇道:“疼吗?”
楚寒今:“越临——”
“你做的已经够了,让他和他的傀儡葬身山林,永生永世不得出。”
越临贴着他的额头,重重一吻,“现在,我们一起去面对洞外的一切吧。”
楚寒今眼眶滴血,回头看了看狂乱的山石。
乱石如雨烟尘漫天,慕敛春失去了主人的操纵,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复方才的凶神恶煞,浑身残破,反倒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楚寒今想起慕敛春清醒前启唇的口型,没说出口的两个字,是——
“快走——”
楚寒今白衣被风吹得狂乱,仿佛与某种记忆决裂,拉紧越临的手:“我们,我们……”
他俩在乱石中翻越。
钟乳石自背后狂暴砸落,地动山摇,这一路越临的剑锋利无比,劈碎了拦路的傀儡和乱石,轻巧的纵跃时,听到背后山脊断裂的咆哮声。
越来越近,好像一头猛兽在背后追逐。
只要被这阵咆哮追到,就被沦为虎口之食。
道路越来越狭窄,劈砍时需要的灵气也越来越多,烟尘堵塞了鼻腔,胸口狂跳着,好像也有一座巨大的山脉在心中坍塌。
眼前露出微暗的光亮,山峦倒塌的黑暗也骤然降临,越临猛地将剑竖起,一道紫红色的电光“刺啦”划出,几如贯日之长虹,撑载着半块颓圮的山脉,电光鸣爆,留有了一线之光。
楚寒今握住越临的手,被他混着血腥味吻了吻唇边,说:“我爱你。”
楚寒今闻到浓烈的血腥味,不知道越临伤在什么地方,眼中滴出血泪,用力呼吸着:“越临……”
他的眼前,有什么东西倒塌了,摇摇晃晃。
晃成了几道影像,重叠,又分开。
楚寒今脑子里一切空白,仿佛僵死之尸,握着越临的手腕,拼尽全力,朝那一线微弱的光亮攀爬上去——
-
“人救出来了吗?”
“君上莫慌,月照君和……他的道侣都出来了,月照君拼命抓着他,一点一点拖出来的,只是月照君身受重伤,道侣更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现在流离道的人正在紧急救治,应当没有性命之虞。”
“其他人呢?”
“跟随月照君进去的十二个人,并兰宗主,出来了六个,其他人都死在了洞穴中。”
“唉……”
声音沉静了一会儿,在问:“那慕敛春呢?”
“他和魔君白孤,都死在山里了。”
微微晴朗的天气,负阴君站在丛林中,听见这句话后放下了怀中的抱阳君,道:“我过去看看吧。”
“好。”
负阴背着双手,在他眼前是一座倒塌的山脉,当时众位等候的修士听到了山内的咆哮声,猜到这座山估计要坍塌,连忙往后退了数十丈。果不其然,山脉先前是个尖尖的拱顶,到如今变成了歪倒的拱顶,仿佛被人拦腰折断。
不过走过山旁边时,还能看到一截驻在其中的长剑,血红色,也不知道是怎么撑住的,竟然让倒塌的山势就此顿住。
负阴走了一会儿,走到了流离道短暂搭建的木棚底下,他们砍树和竹子,织成了几张简易的床,上面躺着好几位伤痕累累的修士。
他还没走近,便问:“月照君呢?”
修士示意最靠近竹筏的那一张床。
负阴走近,发现床比他想象得要宽些,白皙清贵的男子躺在榻上,衣衫破烂,被一条素白的毯子盖着,眼皮合拢,轻微呼吸,一直在沉睡当中。
负阴问:“月照君伤得重吗?”
流离道修士探了探脉象,道:“身上伤口不深,可元神有些溃散,精神受到的冲击很大。”
负阴点了点头:“烦请诸位好好疗养。”
对方应了一声。负阴本来想走,又想起来:“他那位道侣呢?”
流离道修士抬头示意:“也在榻上。”
负阴:“嗯?”
他只看见半截黑色的毛发,一团体格不长的隆起,像个箱子,还以为里面放着东西,没想到是个人,脸色骤然凝重起:“他……”
流离道修士沉痛地点了点头:“对,他的双腿俱被乱石砸断,右臂也断裂了,唯独剩有一只右臂——”
流离道修士轻轻掀开白布,负阴看见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一只白皙染血,一只瘦削染血,十指紧扣。
“从山里接过来便是这样,手一直牵着,扯都扯不开。”
负阴皱着眉,眼神继续往上,瞥见了月照君那个几乎被砸得稀碎的道侣,心中一阵说不上来的悲哀,心情十分复杂。
他向来知道楚寒今修习的是无情无欲,清心寡欲之道,从未想过他会找到道侣,现在看来,感情还用得如此深。
然而更让他觉得悲哀的事……
他的道侣经此一役,被砸得稀巴烂,大概率是个废人了,楚寒今下半辈子要怎么过?
他是有道侣的人,很能体验次此中的艰辛,重重叹了声气,背着手,走到了无极道兰宗主的病榻前,望着她:“兰宗主体感如何?”
兰宗主摇了摇头:“我无碍,还是月照君受伤严重。”
两人坐着叹息了一会儿,各自也散开,临走前负□□:“倘若下午有空,兰宗主过来一趟,我们议议此次围剿的得失吧。”
兰宗主点头:“好。”
声音逐渐平息,只有凉风吹过了这间小筑。
下午,六宗的人全都离去,在竹林下团团围坐,商议此次围剿的损失。
断断续续的声音被风吹来,病榻上雪白的床单时不时被吹拂,将绢布撩起,露出两双紧握在一起的手。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风。
渐渐的,那白皙的手指缓缓动了一下,好像注入灵气,苏醒了过来。
紧接着,手指动了两动,察觉到掌中还有手指的一刹那,蓦地再次握紧了骨节分明的手指。
第84章 84
半个月后。
深秋,远山道的银杏叶子都晃了,被风一吹,簌簌地落到地上。
楚寒今在正殿与诸位师叔议论了事,散后第一件事不再是回月照宫,而是走向了书房。
识字教谕看到他时,站起了身,刚要说话:“月照君……”
楚寒今赶在他出声前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发出动静。
教谕便不再说话,低下头背过书,继续考学堂内童子门的识字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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