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今什么都记得。
可他完全不能停下来。
当他试图去触及那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时,脑中会泛起一阵爆炸似的剧痛,让他感官麻痹,等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已本能地使出了多组杀招。
他甚至想让越临杀了自己。
哪怕自己死了,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已经出现,越临这么聪明,一定能将即将爆发的祸事解决掉吧?
此事权衡之后,的确是他杀了自己最有希望。毕竟如果杀了越临,自己却是傀儡爪牙,没有还手的余地,此事也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了。
……嗯,还有楚昭阳。
球球。
……
曾经一直嫌弃越临文化水平不行,带孩子也懒散随意,但如果没有自己,他一定能把孩子好好养大、
楚寒今望向越临,拼尽全力让自己忍过头脑的剧痛,只要有一瞬间的喘息空间,他就能暂时卖出破绽。楚寒今利刃再次挥砍时,动作迟滞了一些,他使用的是一套剑术,从侧劈转为直捅,中间需要手势的改变,熟练的高手运用此术不过转瞬之间,而下一招对方为了挡开则要拿剑刃震开自己的剑柄。
楚寒今对这套剑术了如指掌,换手如行云流水,越临自然极其清楚,如果他突然放慢速度,越临或许还会按照原来的挡速还击,那么剑刃震开剑柄,就有可能捅入自己还未来得及切换姿势的身体。
楚寒今动作放慢了一瞬。
但从他迟滞开始,越临瞳孔散大,隐约察觉到什么,到这一步时,他眼中的愤怒已经不加掩饰:“楚寒今!”
又怒又痛的一声。
“我原本想和你对打,直到灵气用尽,到时候自然能停下!”
不行……
那越临一定会被慕敛春和白孤所擒获。
越临怒得拿剑不稳:“可你竟然这么想!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如果我伤了你一分,我都会后悔痛苦一辈子吗!楚寒今!”
他吼了一声后,咬牙:“既然你命都不想要了,那就别怪我!”
说完,他背手收剑,左手手指猛地在楚寒今后颈点了几下,火光开始灼烧,显出黑色咒印的纹理。
白孤脸色一变。
慕敛春也怔住了。
越临学会了傀儡咒。
现在,他在楚寒今的后颈,再下了一道傀儡咒。
可这个咒印的主人不再是慕敛春。
而是越临。
现在,楚寒今身上有两道傀儡咒了,那他到底会听谁的话?
越临扶着他的肩,擦去他眼角的湿意:“阿楚……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慕敛春猛地前跨一步,吼道:“师弟!”
越临拉过楚寒今的手,将灵气运入他掌中,低声中带着颤音:“阿楚……”
他在赌。
他赌,自己的灵气在楚寒今体内,可以压过慕敛春。
灵气本来就觅强,他有这个自信,可作为两方载体的楚寒今,一定会痛苦万分。
不到万不得已,越临根本不想使用这个会伤害到楚寒今的办法。
他紧紧地抱住楚寒今,拼命地抱他:“阿楚,不痛……”
两道灵气,在他头脑中交汇,争斗,爆炸,后颈的两道傀儡咒,都埋入肌肤之中,渗出殷红的血液。
越临搂抱着他,几乎要将他揉入骨髓,不断地呢喃:“阿楚,阿楚……你要坚持住……坚持住……”
他不断往他掌心输送灵气,才支撑楚寒今的身体。
“啊……”
楚寒今脸色苍白,胸口一阵血涌,猛地皱眉吐出了几口鲜血,闭眼昏死过去。
第78章 78
楚寒今像做了一个噩梦。
他在深沉的黑暗中,浑身无法动弹,五脏六腑被疼痛感碾压和侵蚀。他试图爬起身,可四肢沉重无比,仿佛灌了数千斤的铅,压得他后背紧贴冰冷潮湿的地面,死死地沉入弥漫着浓郁水腥气的泥水中。
疼痛。
还有冷热的交替。
在他身体里流窜,时而冰冻血液,时而烧沸血液。
他惊颤不已,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楚寒今模模糊糊想起小时候,院子里种着参天大树,晴朗天空下两小孩儿面对面练剑,站旁的的男子高挑干练,手搭上了一位孩童的手臂:“阿楚,你内力深厚,但剑术较师兄还有差距,要勤加练习。”
慕敛春在旁振奋道:“师尊,因为师弟还小!比我七岁的时候已经强多了。”
楚狂眉眼俊朗,闻言笑着摸摸他脑袋:“你也不差。”
远山道夏天潮湿闷热,楚夫人衣着清凉,坐亭中看小孩儿练剑,石桌放了一叠冰水镇过的西瓜,她道:“让孩子们来歇会儿吧。”
楚寒今早热得满头大汗,闻言回亭子让楚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汗。慕敛春也跑进来,拿了一块大口大口嚼,吃得满嘴红汁。
唯独楚狂走得缓慢,眉头微锁,叹气道:“现在正道和魔道形势不明,战争一触即发,这样的下午哪怕烈日炎炎,修习的事也不好懈怠。”
楚夫人从前也是骁勇红袖,现在并无改变,点头;“修习不能废,但现在实在暑热,你能扛得住,小孩子可扛不住。”
楚狂凝望着天色不语,楚寒今热得小脸惨白,靠母亲怀里一动不动,不过慕敛春飞速吃完了西瓜,抹去额头的汗大步走出亭子:“师尊,那我们继续练吧!师弟年纪小,让他再休息一会儿好了,我不累。”
楚狂笑了:“你只比他大两三岁,一口一个他还小。”
慕敛春拍拍胸脯:“那是!我身为师兄,必须给师弟做榜样。”
楚狂目光赞赏,慢慢凝重起来:“好,那师父先和你练习,让你师弟再休息一会儿。”
他们走到烈日底下。
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执剑来去,飘逸如鸿,慕敛春晒得满头大汗,但双目如星,十分明亮地注视着楚狂,剑花挑的漂亮利落。
“现在形势不稳,你爹爹心中不安,”亭子里,楚夫人摸摸楚寒今的头:“敛春勤奋,不枉你父亲待他如己出,教你们的东西都一模一样。远山道是正道薪火相续的基业,将来有他协助和护卫你,我和你爹就放心了。”
楚寒今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渐渐有所感觉,父母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将远山道交给了他和慕敛春。
再一转眼,是少年时从荣枯道避难所离开的那天了,他们被卷铺盖撵人,师叔站在荣枯道门口,说:“你二人都看好了,寄人篱下,无权无势是什么下场,等回到远山道,务必要躬身行事,振兴道门才好。”
楚寒今倒不觉得伤心,反而满心期待,慕敛春也一样:“终于可以回家了!”
楚寒今回望荣枯道宗门的碧瓦飞甍,宏阔大道,并无半分不舍,少年慕敛春想起想起什么:“师叔放心,有我和师弟在,一定完成师尊遗志。”
那时候师兄和他满怀希望,回程的一路,不停在提怎么振兴远山道,怎么修缮道宫,如何安排新事,还要保楚寒今为新任宗主。慕敛春兴奋得满脸的红光:“终于能有所作为,而不是寄人篱下了!”
回道宫的头一天晚上,他俩在驿站睡不着,窗外月亮洒下,慕敛春爬起来:“师弟,明天你一回远山道立刻就得受任宗主,事务繁忙,肯定抽不开身,要不要我俩今夜先回一趟天葬坑,祭拜我们的朋友和亲人?”
楚寒今想了想:“好。”
驿站距离远山道不远,他俩夜半御剑,一路俱是焚烧毁坏的山川城池,狼烟遍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而落到山头,夜色下一片堆积如山的尸体染着幽暗月色,腥臭难闻,鬼火飘散。他俩脸色都白了,屏住呼吸。
楚寒今袍袖沾了湿气,鞋尖缓慢地绕过尸首。
慕敛春踢到一具烧焦的婴儿,惊讶之余大怒道:“恨死我了!魔族这群杂种!”
楚寒今的血液也涌动起来。
“远山道,被折腾成了这幅模样,”他双眼湿亮,“师尊师娘,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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