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遭到兄弟刺杀,差一点进鬼门关了,还有兴趣装下去,父皇,您对儿臣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赵思洵皮笑肉不笑道。
“有底气,说话都不一样了。”望帝冷冷地看着他。
“儿臣不是底气,是怒气。今夜,您要是不能给我一个说法,儿臣就赖在这儿不走了,您明日也别想上早朝。”赵思洵说着往周围看了看,“偌大的一间宫殿,怎么就连一把凳子都没有?”
曲怀在一旁听着,忍了忍笑,朝边上的小太监示意了一下,“给太子殿下搬把凳子。”
望帝听着看了曲怀一眼,似乎在问谁准许他坐了?
多年老伙计,也没什忌讳,曲怀回首一笑,似乎回答,您难道还能让苦主站着?这位怕是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望帝于是撇开了眼睛,懒得多说。
椅子搬来,赵思洵没忙着坐,而是从怀里抽出一份奏折,放在了望帝的案桌上。
望帝看了一眼,皱眉问:“写了什么?”
“回父皇,儿臣想来想去,让您严惩两位皇兄似乎不现实,可让我随意放过我又不愿意,争执起来还影响咱们的父子之情,所以不如改为赔偿吧。”
这话有点意思,望帝拿过来看了看,接着安静的殿中传来一声冷笑,“洵儿,你觉得这不会影响你我的父子之情?”
赵思洵笑了笑,“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一不让您杀子,二不让您断绝父子关系,三免了朝堂后宫的诸多求情,有何不好?儿臣觉得自己真是太孝顺了,就见不得您为难。”
那张嘴啊,全天下都没有比他更伶牙俐齿的了!
望帝看着赵思洵那一脸真挚的模样,恨不得拿起这份奏折砸他脸上。
曲公公侧了侧脸,对那份折子有些好奇,“皇上……”
“你看看。”
折子飞了过来,曲公公一把捏住。
然后他惊讶了,也终于见识了什么叫做狮子大开口。
曲公公将折子放到望帝的桌前,站到一边,目光放空,表示自己一个太监,没资格置喙。
“两座铁矿,两座铜矿,一座银矿,一座金矿,你怎么不干脆把朕的国库税收一并也给要过去?”
赵思洵无辜道:“这话说的,儿臣哪儿敢?”
“不敢,金银两矿,国之财政,你不是开口了吗?”望帝怒道。
“这话您可别糊弄儿臣,两位皇兄的封地内不就是一座金,一座银吗?儿臣的封地内,屁都没有,要矿还得从妹妹的封地取,厚此薄彼了吧?”赵思洵埋怨道。
望帝这回听出味道来了,他端过桌边的茶,悠然喝了一口,笑骂道:“堂堂太子,就盯着这三瓜两枣,说出去岂不是笑话?”
赵思洵撇撇嘴,“三瓜俩枣?那您倒是给啊,儿臣手头上正缺钱呢。”
“霹雳门,这些年给你赚的不少吧?”
提起这个,望帝是既恼怒又骄傲!
恼怒,是因为赵思洵扮猪吃老虎到他头上来,作为南望皇子,他想买炸.药用于军事这小子都不肯搭理他!明明手里有势力,藏得严严实实,生怕让他知道一丁半被占了好处,如此没有信任,简直不孝!
而骄傲……那还用说,在他眼皮底下,小小年纪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创立那么大门派,这就不是普通的能耐,跟逆天差不多了!放眼天下,能做到这份上的,也就只有赵思洵,作为老子,他相当自豪。
当然,望帝在知道之后,一直忍到现在才提起来,也是因为赵思洵翅膀硬了,底气足的缘故,否则以望帝的行事作风,早就从赵思洵手里接管霹雳门了。
虽是天家第一父子,但信任比纸都薄。
赵思洵随意敷衍道:“小打小闹而已,全投在这些枪支弹药上了,也就勉勉强强地造出一千支而已,恰好装备我手上的一千名府兵。”
总之一句话,想打主意,没门。
此言一出,望帝的目光看了过来,“你哪来的一千府兵?”
赵思洵惊讶道:“那五百虎贲,您不打算给儿臣吗?金口玉言……”
“朕只是说先考虑考虑。”
赵思洵见他卖着关子,笑了,“原来您觉得不值啊,行吧,今个儿头一次亮相,震慑效果不错,总有江湖人士慧眼识人,愿择良木而栖,凑个五百不困难,儿臣自己培养便是,就是……”他拖着长音,看着望帝幽幽道:“若是想要匀出来,给旁人配置的话,短时间内就不太可能了。”
望帝气笑了,“朕可是你爹!”
“但您儿子穷!”赵思洵理直气壮地顶回去。
望帝顿住。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我怎么打造兵器?”赵思洵哼哼两声,满脸为难,“您当儿臣为什么创立霹雳门,还不是因为夷山族有这一群嗷嗷待哺的老弱病残,光靠宫里头那常常被克扣的份例,一年都见不到几次影子的赏赐,别说要养活夷山族了,就是让我妹妹好好练武都够呛,伤药都是我东求西求,求来的!”
赵思洵其实不太愿意说这些,可看望帝这副跟他斤斤计较的模样,顿时来气了。
“过往这没爹没娘的艰苦日子,儿臣本想随风过去,可如今想来,明明我是有爹的!您还记得一年前您第一次想起我来的时候,问我心中有没有怨气,那当然是有的,只是那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敢说而已,怨气老大了!”
忽然间听到这话,让望帝愣了愣,接着他的眼神意味不明起来,语气微妙道:“如今你倒是敢说了?”
若是一般人,这会儿该心中发颤,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杨引起帝王猜忌,但是赵思洵却大胆地反问:“那您想听吗?”
曲公公垂下头,抚摸着自己新得的浮尘。
望帝没有回答,他思索片刻之后,淡淡道:“你说。”
赵思洵点了点头,“遵旨。”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待开口之时,又问:“要不要让太医待命?”
曲公公垂下的脸上,嘴角勾了勾。
望帝冷冷地说:“不必,朕龙体康健。”
赵思洵却疑惑道:“可刚还传了太医呢。”
望帝脸一黑,“你到底说不说?”虽然不高兴,单被之前的科插打诨之后,倒也消了那股君臣父子之间的微妙感。
“说说说,生什么气,听着啊!”赵思洵清了清嗓子,起身在殿中转了一圈,然后道,“人都说十根手指有长短,但毕竟十指连心,总会心疼。可儿臣见过偏心的,就没见过您这么偏心的,好吃好喝轮不上,背井离乡去送死的时候倒是记起我来了,您扪心自问,这是人干的事?若非长得跟您有那么点相像,儿臣都怀疑不是您亲生的!”
“放肆,你这是骂朕还是骂你娘?”望帝怒道。
“那换位思考一下,您若处在儿臣的境地难道不会有这种猜测?还是您觉得您演技特别好,一点都没露馅?”
望帝一听到这里,怒气翻涌起来,提高音量道:“所以,那时候就在看朕的笑话了,你能耐?”
赵思洵半点不憷,也跟着提高声音道:“我还不如傻一点呢!明明漏洞百出,我还得装作感动的样子,一边伤心难过爹不喜欢我,爹让我去送死,一边配合您演戏,照顾您的脸面,您知道我有多累吗?那时候我站在夷山王府的高楼上,想着干脆跳下去一了百了!可谁让我还有妹妹,还有母族要养,身后扒拉着一大家子,我不能这么一死了之,否则他们怎么办……”
说到这里,赵思洵的声音弱下来,眼睛也跟着湿红,他转过头,抬手抹了一把脸,最后闷闷地控诉着,“有您这么当爹的吗?”
最后的这一句反问,明明声音最弱,却直撞望帝的心肺,撞得生疼而酸涩。
再多的怒火,看到那强忍着眼泪又倔强的侧脸,也消弭了,望帝不得不承认,十八岁的少年,承担太多了。
这件事,只要他还有心,就永远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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