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霄看着扇面上的山水画,目光一扫,心中顿时有底。
“曲龙洞牙。”
赵思洵打了一个响指,“答对了。”他拿过扇子,看着上面的山水画,赞叹道,“所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就体现在这里,谁能想到博洋湖上还有这种好地方。”
曲龙洞牙是一个岛屿的名称,形状像个张开大嘴的龙头,因此得名。
龙口处布满暗礁,礁下有各种暗涌旋涡,大的船只靠近不了,小的船又容易被旋涡和暗流给卷走。
至于岛屿的另一侧背阴之处,则是一个断崖,背阴长满了青苔,在潮汐的冲刷下,岩石湿滑难以攀登。
这种地方,若没点功力真的上不去。
赵思洵刚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心说真是绝了。
“你觉得我们从哪边走比较好?”赵思洵自己是没本事上去的,所以只能问有本事的人。
叶霄无可无不可,“随你。”
赵思洵扇子一打,摇头晃脑地万分感慨,“有叶宫主随行,这天底下还有我走不了的地方吗?必然没有!”
叶霄扯了扯嘴角,没有搭理他,径直往前走。
赵思洵在恢复男装之后,也没指望这位还会那么包容,便笑眯眯跟在他身后。
但是他们很快遇到了麻烦。
曲龙洞牙名字好听,地理位置更加优越,在远离岸边的靠湖中心地带,周围岛屿相去甚远,所以要么叶霄提起一口气,将大宗师的实力发挥到极致,踏浪过去,要么老老实实地找条船靠近。
是夜,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洒下淡淡银辉,将整个芦苇荡笼罩在一股朦胧的光晕中,厚厚如雪。
清风徐来,伴随着入秋的虫鸣蛙叫,只见叶霄袖手背剑,一身傲骨地站在芦苇荡中,看着赵思洵弯着腰沿着湖边小心寻觅。
突然,传来赵思洵一个惊喜的声音,“找到了!”
叶霄轻轻一跃,到达他的身边,低头一看,是一条小舟。
这是霹雳门转移之前替赵思洵藏下的一条小船,大小就够两人,边上还放了两把桨,一根竹篙,一个水壶,一包干粮,无论门主是想划船,还是撑蒿,皆可随意。
简直分外体贴了。
但就算如此……也没料想到门主竟不会划船。
从小到大,加上上辈子只在公园里陪着上司介绍的相亲对象划过一次船,结果侧翻而单身至今的赵思洵,幽幽地回望叶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叶霄平静地撇开视线,冷淡如常道:“说了,不会。”
天山上全是雪,哪儿来的水,叶霄自然没点亮这个技能,再说若是会的话,早在水鬼道上那条破船的时候他就自己划了。
赵思洵笑容一垮,捧着脸,苦恼地看着他:“那怎么办呀,霄郎?”
听着这个称呼,叶霄身体几不可见地一僵,皱眉道:“别乱叫。”都已经不穿裙装了,再叫岂不是不合适?
赵思洵委屈地撅起嘴,折了一支芦苇,绕着手指,“那你想个办法。”
“找个船夫。”
赵思洵点了点头,“好主意,可这地方,哪儿来的船夫?”
霹雳门选的藏船地方太绝了,方圆五里看不到一户人家,自然也杜绝了暴露行踪的可能。
叶霄于是深深地看着赵思洵,后者露出乖巧听话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女装的后遗症还是怎么的,叶霄怎么看都觉得赵思洵像个长满心眼的算计小媳妇。
他揉了揉眉心,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后,“等明日……”
“怕是来不及。”
叶霄微微一顿,“约定的是什么时候?”
赵思洵抬起手,对着东方奋力一指,高兴道:“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
叶霄:“……”他半晌无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他用佩服的眼神看着赵思洵,由衷地问出一个问题,“若是没有我,你怎么办?”
这不是宠溺的语气,而是深深的疑惑。
以岸边到曲龙洞牙的距离,就算是大船,也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到达,有没有船夫根本不重要。
赵思洵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道:“那当然是另一个方案。”
理直气壮,就是吃定叶霄不会不管他。
月光下,静谧的湖边,迎着少年那张笑吟吟的脸,此情此景,就是叶霄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霄郎……”赵思洵生怕他不答应,又是一声撒娇,语调三个变换,尾音带着颤,差点把叶霄的心弦给颤麻了。
他最终无奈道:“上船。”
说完,轻轻一跃,如蜻蜓点水般落到船尾,脚尖对着横卧的竹篙一勾,挑起竹篙就抓在了手里,然后对着芦苇荡使力一撑,小舟就丝滑地入了水中。
认命,其实是一件很无奈又很简单的事。
赵思洵见此欢呼一声,少年清脆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霄郎,你真是太好了!”
又乱叫。
叶霄的眉头皱得能打结,但要说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却又分辨不清了。
“叶宫主,你拉着我一点,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说着,赵思洵不等叶霄反应,便抬脚一跳。
船小,赵思洵一整个重量落下,就立刻摇晃起来,叶霄一手拿着竹篙,只能拿另一手去揽人,而赵思洵未免栽倒则顺势抱住他的腰,刹那间,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在晃动的小船中,一同看向了对方。
一圈圈的涟漪打碎了湖面的月影,铺展出粼粼的光芒,银辉细碎地洒进眼睛,眸光中隐约地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一湖月色和船上的两人。
向来什么话都敢说的赵思洵竟头一次没科插打诨,来调节凝滞的气氛,而是撇开脸,微微垂下头,似乎有些不自在。
他轻声道:“我站稳了。”
叶霄抿了抿唇,眼眸深深,良久,他说:“还不将手放开?”
嗯?
赵思洵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两只爪子还搂着叶霄的腰,于是脸一热,连忙松开,规规矩矩地放在两侧。
幸好黑夜,饶是叶霄目力佳,应该也看不出他的窘迫。
不过话说回来,大宗师的腰也挺细的,还结实有弹性,不知道腹肌有几块。
叶霄紧绷的神色也随之放松,腰上那块儿像是火烫一般,特别想去碰一碰,但是这动作太过孟浪,终究握紧了手里的竹篙道:“坐稳。”
叶霄不会划船,但是他能驭水驱浪,竹篙往水中随便一撑,一叶小舟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往前掠去。
明明是一艘小木船,赵思洵却翩翩坐出了一种冲浪飞艇的感觉,太刺激了!
“哇哦哇哦,我要飞起来喽!”
幸好这是夜半静谧之时,这条湖道暗流密布,来往船只极少,不然就听着这兴奋的叫声都足够引起侧目。
叶霄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跟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离经叛道的少年单独相处,而且予求予与,包容一切,甚至还甘之如饴。
如此招摇之事,若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做,但此刻,听着赵思洵欢快的笑声,他微微一哂,不知怎的忽然坏心一起,他抬手悄悄往水面一摁,船在一股无形的力量之下速度顿时加快,那兴奋的叫声瞬间变成了惊呼尖叫。
赵思洵二话不说,转头一把抱住叶霄的腿,颤着声音道:“大宗师,你慢点儿,我害怕!”
这就是一条小破船,快成这样万一散架了怎么办。
“降速,降速!”声音在风和水浪之中碎裂,赵思洵紧张的表情,瞪大的眼睛,还有被风吹拂一脸的发丝,看起来不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倒像只受惊的兔子。
叶霄极少见到赵思洵的狼狈,顿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开怀,那张素来清冷不拘言笑的脸难得舒展五官。
叶大宗师不管到哪儿都是一副高人风范,说话做事自持身份,从来没有这般放肆地笑过,仿佛放下了身份和矜持的枷锁,神仙接了地气化成了平常人。
赵思洵简直看呆了,他觉得这样子的叶霄才是真的耀眼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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