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不是大事心腹不会来打扰他,柳沅神情陡然严肃,“什么事?”
心腹推开门,犹豫了片刻,对着沈明恒微微躬身行礼,而后走到柳沅身边,低声快速地将宫门外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很小声,但沈明恒还是全部听清了。
来柳家不仅可以蹭吃蹭喝,还能蹭到情报,妙极妙极。
柳沅听得一愣一愣,嘴巴不自觉张大,讪笑道:“公、公子,原来您失踪这段时间,是去了燕丘啊?”
那他和秦将军一定很熟吧?
“是啊。”沈明恒放下茶杯:“所以孤还能在柳家住吗?”
“啊?”
第31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31)
这话题跳跃有些快了, 柳沅听不懂。
他原本以为沈明恒假死逃生,在外头隐姓埋名过得狼狈潦倒,故而打算豁出一切也要让这人过得顺遂些。
哪怕他也知道沈明恒是个大麻烦, 是一旦被发现与这人有牵扯柳家或许就万劫不复的潜在隐患, 他也还是开了门。
但结果沈明恒不需要他拯救,这人在长安时高不可攀,去了边境一样能搅弄风云。
……所以沈明恒来柳家干啥?
就听方才的表述,秦将军简直已经对他死心塌地。
沈明恒身上或许没钱,可他一个眼神,多的是有人奉上奇珍异宝, 柳家在一众信徒之中平平无奇,沈明恒怎么会来找他?
柳沅试探回答:“公子不介意的话, 自是柳家的荣幸。”
沈明恒满意地点点头:“给孤安排一个房间, 对了,孤在柳家的消息不要外传, 尤其不要让秦离洲他们知道。”
“啊?”柳沅不理解, 他尝试思考,接着面色逐渐惊恐:“莫非将军想要挟持您,让您当皇帝, 他把控朝权?”
不会吧不会吧, 秦将军居然是这种人吗?乱世时他是大周的保护神, 乱世过去他就成最大的危险了?
沈明恒赞叹他的推理能力,认同道:“对了一半吧。”
这话落在柳沅耳朵里无异于默认。
一想到太子殿下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好不容易才从万恶的秦离洲手里逃出,柳沅便心疼得不行, “公子放心,草民和这等禽兽不如的小人不熟!他要是想对公子不利, 就先从草民的尸体上踏过去!”
秦离洲忽然就少了一个朋友。
沈明恒:“……多谢?”
但事实上,秦离洲、周时誉等人真要查的时候,一个商贾之家是完全不可能隐瞒得了的。
他们是大周最顶尖的人才,手中握着最至高无上的权柄。
所以在周时誉等人走出皇宫的时候,就有个小厮打扮的人从一旁的小道上蹿了出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周时誉微微点了点头,小厮略一欠身,便又消失在周围某个角落。
周围人都因为这个动静看向他,周时誉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公开消息。
周时誉缓缓说道:“殿下如今下榻柳家。”
秦离洲顿时兴奋起来,“真的啊?太好了,殿下没有离开长安!”
宋景年点头:“能猜到,殿下对柳家印象很好——多事之秋,殿下不会放心这么快离开的。”只是再等两天就说不定了,所以他们行事必须要快。
秦离洲面色期待:“我们能去柳家求见殿下吗?”
文黎已经听宋景年和周时誉分别说完了在燕丘和回长安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神色淡淡:“殿下说他会往需要他的地方去,只要长安还需要他,他兴许会改变主意。”
秦离洲感兴趣地凑过去:“怎么做?”
沈谦益眉眼微垂:“我可以做到。”
秦离洲挠了挠头:“啊?”
周时誉侧首:“暂时合作?”
秦离洲神情茫然:“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啊?”
沈谦益冷笑一声:“是最后一次合作。”
他们默契地停下脚步,目光交接,下一秒嫌弃地移开,而后甩了甩袖子,各自选了一个方向离开。
面前就三条路可以走,沈谦益、周时誉、文黎各自占了一条,宋景年宁愿转身回去绕路都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走。
秦离洲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分道扬镳,神情纠结。
这是某种他看不懂的仪式吗?那他现在要走哪个方向?前面也没有第五条路可以给他走啊。
高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秦离洲的肩膀,“走吧,将军若是不介意,可以暂住下官的府上。”
沈绩这天大喜大悲,只振作起精神处理完反贼,都忘了安排这些刚凯旋回京的将士。
幸好还有周时誉。
只是周时誉替每一个将士都安排得妥当,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连医士都安排了几个,唯独遗漏了秦将军和宋景年。
还好还好,他原本就住长安,不需要周时誉安排。
……他的宅子是章惟德送的,该不会被查封吧?高政提心吊胆。
*
接下来的长安像是蒙了一层血色。
沈绩此人,多疑而懦弱,间歇性猖狂,持续性缩头缩尾。
世家高估了沈绩,若非他们造反围了皇宫,除了章惟德,其他人未必会死。
因为到那时,沈绩会开始用世家制约周时誉,制约那一批他扶上去的寒门学子,也制约秦离洲。
沈绩好像一直不明白,大周会衰败、混乱至此,不是因为时运不济他身边没有忠臣,全赖于他的昏庸与无能。
所以周时誉必须要在沈绩回过神之前诛杀叛贼。
章惟德、尹则诲被捕之后,大笑着当面嘲讽了沈绩一顿,而后毒发,不治身亡。
他们在决定起事的时候就准备了毒药,在听说秦离洲上门之前便已经服下。
这些年在大周呼风唤雨,威风得意,他们心知无活路,自然不肯给沈绩折辱他们的机会。
章振终究没能寿终正寝,抓捕的将士上门的时候,只看见他自缢而死的尸体。
听闻他死前似乎专门整理过仪容,换上了庄重朝服,只是那朝服样式与如今有些细微差别,似是先帝在时所赐。
章振衣着整齐,却未戴冠,满头白发覆面,留下遗言道无颜见先帝,愿以死赎罪,只求陛下饶恕章家几分血脉。
长安富贵乡中养出来的士人往往有些不合时宜的“仁善”,比如此刻,因章振死前的怪异举动,长安文人间竟也兴起了一种“章振于陛下是佞臣,于先帝却是忠良。非他之罪,实乃时运不济、生不逢时也”的说法,又因他自裁得足够干脆利落,居然也有人为他冠以“勇直”之名。
过去的阴影还未消散,朝廷的疮口还渗着脓血,已经有人想要踩着章、尹二族的尸体确立新的话语权威。
旧世家倒下了,总会有新的世家诞生,利益永远可以挑动人心。
为章振辩解未必是因为与他的情谊多么深厚以至于念念不忘他的身后名,不过是想借此逼周时誉等寒门退让。
只要周时誉现在退了一步,他们就有把握让他以后一退再退,直到再也不能在朝堂之上与他们争锋。
即便周时誉比他们想象中要坚定,此举也能稍稍减损这些人的功劳。
毕竟,消灭一个恶贯满盈的罪人,与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可怜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周时誉还没做出选择,沈谦益反倒先站了出来。
这个素有仁名的皇子,领着皇帝给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禁卫军,几乎用血洗了整座皇城。
他还学会了翻旧账,即便没有参与这次莫逆,但有罪在身的也都被他清理了一遍。略微有些规模的世家大族近乎全军覆没,只有几个小贵族逃过一劫,报团取暖瑟瑟发抖,比宠物都听话。
虽然拨弄人心试图操控舆论的世家也倒在了这次清洗之中,可哪怕没有人刻意宣传,沈谦益的名声也已经可以与恶鬼比肩。
谁懂啊,一个心地善良的人突然间变得杀人如麻,这比恶人突然发疯还要可怕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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