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确实对某些事情格外不在意,譬如太子之位,譬如他的生死、他的名誉、他未来的遭遇。
沈明恒的聪慧与远见无从争议,他能看得到未来,但他似乎只为了此刻而活着。
“殿下,”宋景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您对皇位……有意否?”
他也好,周时誉、文黎也好,一心想让沈明恒登基为帝,可沈明恒真的愿意吗?他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好像他们从来没问过沈明恒的意见。
沈明恒每一步都走得太过决绝,没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
分明有更好的办法的。
他一展宏图的时间应该在他继承皇位后,而不是羽翼未丰时就大刀阔斧地对旧科举宣战。
沈明恒坦然道:“其实没有很想。”
等他收回了幽檀,任务应该就足够完成了,倒也不必一定要当皇帝。但他得承认,他确实有些放不下大周。
沈明恒知道自己的能力,他知道如果他当了皇帝他能做得很好,他自信天底下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不过沈谦益也不差,他是剧情认证的圣明君主,必将开启一段盛世承平。
况且,他的任务是当个好人,又不是当个好皇帝。
当个好皇帝比当好人难太多了,他才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事。
沈明恒解释:“你还记得孤之前跟你说过吗?沈谦益温良纯善,又不失聪慧,即使没有孤,大周能有沈谦益,也是大周之福。”
宋景年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垂眸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半晌,他低声喃喃自语:“没有很想……那便是不排斥。”
足够了。
他的主君淡泊名利,大公无私,可他自私。
他要这人顺心遂意,一生洒脱自在。
他要这人永坐高台,享尽人间富贵。
非如此,不足以补偿沈明恒被误解的十六年光阴。
*
北狄是马上民族,不事农耕,占据幽檀二城后着实体会到不必频繁迁徙的舒适。
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自然谈不上珍惜,幽檀奉养了他们十二年,因为过度的压迫与剥削,已经无力再继续。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到好处的北狄哪肯再回到从前四下奔波的日子,这才又对燕丘起了野心。
燕丘有“小剑门关”之名,易守难攻,但一旦燕丘被破,直入长安将再无阻碍。
长安的高床软枕、纸醉金迷,他们也很想尝试一下。
幽州、檀州从前也是富庶的城镇,这些年饿死了不少人才支撑起北狄这些年的征战。
秦将军爱民如子,自然不能像他们一样不顾百姓性命,更何况私收赋税恐有造反之嫌,秦将军暂时没有反心,也无意值此外患时再掀起内忧,便只能依靠朝廷。
然而大周的朝廷摇摇欲坠自顾不暇,高官权贵争名夺利,皇帝忙着收拢权力,他们让他守城,却还想要他站队,甚至拿粮草逼他低头。
秦离洲不肯同流合污,失了后方的保障,这些年战术便格外谨慎,束手束脚让将士们打得极为憋屈。
幸好燕丘确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占据此等天险,倒也顺顺当当地守了许多年,只不过将士们仍旧期待一场慷畅淋漓的大胜。
沈明恒杀了他们的主将,打散了他们的大军,逼得他们退守幽檀,这实在是十二年来第一快事,一夜之间,沈太子在军中的声望直逼秦离洲。
秦将军打了半辈子仗,与将士们多年情分,不敌沈明恒一晚,细思起来还真有几分心酸。
秦将军收兵回营的路上撞见了柳家的商队。
连年征战让燕丘与繁华无缘,稍微有点余钱的人家都搬离了此地,剩下的人连吃饱都成问题,更不必说别的消费了。
燕丘偏远,这一路多山也多匪,所以商队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一件挺划不来的事,而柳家却每年都固定至少来一次。多是秋冬之时,而后便会打着顺路的名头,给他们送些粮食或是御寒衣物。
秦将军知道这顺路之说无来由,对方只是纯粹地想要为他们送些东西,他对柳家是感激的。
但如今不过四月,柳家去岁冬天才来过,怎么这么快又来?
秦将军迎上前:“敬之,你怎么来了?令尊身体还康泰吗?”
最早的时候是柳沅亲自来,后来柳沅年纪大了,撑不了长时间的舟车劳顿,来的人就换成了他的儿子柳敬之。
柳敬之见到秦离洲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行了一个晚辈礼,压低声音在秦离洲耳边道:“将军,这是十车粮食,献给将军。”
沈明恒钱给得阔绰,柳沅半点没克扣,甚至还往里添了些,光是肉就有足足两大车。
柳敬之自小跟着柳沅走南闯北,这一路还是走得提心吊胆。
乱世中食物比金子更诱人,他们尽可能在附近采购,但是这么大一笔数目的粮食也不是一两个城池能凑齐的。皇商的名头对匪徒可不起作用,稚子抱金过市,若不是太子给他们指了一条路,他们大抵是不能全须全尾到这里。
“这么多?”秦离洲为难地皱了皱眉,他虽然猜到这长长的车队估计也是像以前一样送给他们的物资,但真得到确认还是不免惊讶,“你们太破费了……”
秦离洲说不出拒绝的话,一来他们确实需要这些,大胜后本该犒赏三军;二来他也没有立场,这是柳家送给大周军队的,不是给他的,他没资格替他饿肚子的兵拒绝;三来这些肉也不能久放,柳家送过来也不容易……
柳敬之微微摇了摇头:“不敢欺瞒将军,此中功劳不在柳家,柳家也只是替人办事。采买所花费的钱财是那人所出,我等能顺利来此也是那人暗中打点。”
“那人?可否告知恩人名讳?”
“将军恕罪,来之前,父亲叮嘱过我不能透露。”柳敬之神色歉然。
没有律法规定不能给军中送粮,但这么大的数目,朝中那些大人物若是知道了定又要猜疑试探。他们柳家只是商贾,被发现还能脱身,可沈明恒身份敏感,说不定会被怀疑有拉拢军队之嫌,所以他绝对不能说。
秦离洲愣了一下,忽而想起沈明恒的军令状,试探性地问:“敬之,你说的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吧?”
刚给自己下完决心的柳敬之顿时惊恐,脱口而出:“将军怎么知道是废太子?”
“啊?”秦离洲露出比他更惊恐的神情:“废太子?”
沈明恒怎么可能被废,莫非长安沦陷了?
第19章 嚣张跋扈的草包太子(19)
柳敬之把十车粮食交给秦离洲后便离开了,柳家一贯奉行明哲保身,可不想引起那些世家权贵的注意。
秦离洲一路上都在思索柳敬之的话。
“废太子身为本届科举主考官,徇私偏颇,公然舞弊,已被废黜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当夜府邸失火,殿下下落不明,如今朝中……已宣告殿下死讯。”
沈明恒出事的时候柳敬之还没走出太远,柳沅担忧他路上听了些真真假假的传言会误事,专程派人追上他去了信。
商贾之人对朝堂上的事情知之甚少,他们既无法确认沈明恒的罪名是确有其事还是被陷害冤屈,也不能确认沈明恒如今是否还活着,但柳沅仍是坚持将这份交易进行下去,甚至怕柳敬之动摇,言辞还有几分严厉。
柳敬之据实以述,全都不曾隐瞒。
真话假话秦离洲还是能分辨出来的,何况柳家没有必要骗他。
所以沈明恒在踏入军营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太子了。
他确实是偷跑出来,但是不是离家出走,而是畏罪潜逃。
一个有罪的庶人,假借太子身份,大言不惭地要领兵之权,其罪当诛,秦离洲纵是此刻先斩后奏都不会有人能说他一句不是。
现在摆放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他是大周的将军,他应该将沈明恒的罪行公之于众,而后押解回京。
“将军。”
留守营地的亲卫远远见大军回来,忙上前相迎,一走近便看见前方极为显眼的车队。
亲卫有些疑惑:“这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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