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安有真正顾惜百姓的君主?
将士们听得兴致缺缺,他们分得很清楚,打仗是为某一个人开疆扩土,而不是为了保家卫国。
与其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不如给些好处,他们说不定还会积极一些。
沈明恒又浅浅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你们已经不是梁朝的兵,不必守梁朝的规矩。凡立功者,皆可以军功晋爵,金银、粮食、你们打下的土地都可以分予你们。”
“从今往后,每人月俸一两银子,若是不幸战亡,本将军会让人亲自将百两银子交到你们的家人手中。”
他轻轻笑了笑:“不过本将军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一起看到天下太平的时候。”
传令官将他的话语带向远处,让每一个将士都能听到。
今日不是出征,沈明恒说的话不算鼓舞人心,但将士们神情还是激动万分,以至于听不到最后那句祈愿。
没人会不关注切身可得的利益,在让他们为信仰而战前,先得让他们吃饱。
一两的俸禄已经让他们难以自持,居然还有土地!
在这个时代,土地是每一个人刻入血脉骨髓的期盼。
沈明恒等着他们从激动中平复下来,而后冷哼一声:“你们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本将军都会给,那就别想着再从百姓手中抢。”
离得近的人能听到他的语气顿时冰冷了下来,与方才说着“一起看天下太平”的模样仿佛判若两人。
将士们不由得从热血上头的状态中冷静了些,受有些压抑的气氛影响,不由自主就开始认真起来,仔细地听沈明恒讲话。
他一字一句:“本将军与你们约法三章,不得损毁庄稼、不得欺压百姓、不得强买强卖。”
他猛地提高音量,带着不容回绝的强硬,“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听清楚了吗?”
将士们被这话中的严厉惊了一瞬,下意识齐声应“是”,复又大声重复道:“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日头渐高,阳光刺透云层,满眼光明灿烂。
沈明恒又说了几句话,将详细的晋升标准、待遇与军规都补充完整,士兵们记不住没关系,将领们之后会无数次强调的。
但他必须得当众传达一次,涉及到关心的部分,将士们自然会听得清楚认真,才不至于被上级欺瞒。
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他下令解散。
这次沈明恒没有选择跳下去了,他终于给了台阶几分尊重。
解缙看到他准备下来的身影,拉着项邺到下方等待。
沈明恒还未靠近,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解缙心头突地一颤,抬眼去看沈明恒的后背。
——他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
沈明恒犹在复盘今日之举。在军营这个地方,要得到信服实在太简单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就成功了一大步,而他的表现应该还不错?
这还只是早上的事情没有传开,否则士兵们一定更加震撼。
一个自己有能力,又不会吝啬赏赐的将军,足够所有将士对他死心塌地。
接下来,只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就好。
先打一场畅快淋漓的胜仗,再提拔一批只属于他的将领,该分的土地都分出去,军心就自然可以凝练。
当赏则赏,有过必罚,他带出来的兵,无论如何军纪不能差。
“将军。”一声夹杂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沈明恒循声望去,看见解缙黑沉沉的脸,与长真微红的眼眶。项邺远远地守在一边,时不时便要焦急地看上他一眼。
沈明恒:“……”
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解缙拱了拱手,“敢问,您现在可以抽出点时间,让军医看看了吗?”
用词虽恭敬,语气却嘲讽。
沈明恒老实点头:“可以可以。”
长真连忙上前搀扶,指尖刚一触碰到沈明恒便能感到一片濡湿,他低下头,入目是一片血红。
长真终于没忍住,眨眼间眼泪便落了下来。
“哭什么?”沈明恒无奈。
他当然也会保重身体,但这毕竟只是个小世界,他就算死了也不过是任务失败,难免便有些大胆。
解缙拽着他就走,嘴上阴阳怪气:“还哭什么,你要是再不包扎上药,就是给你哭丧了。”
他火气大得很,沈明恒不敢惹,识相闭嘴。
军医接连被好几个将领叮嘱催促,以为出了天大的事,做了十足的准备。
远远看到沈明恒若无其事走来时还吐槽将领们小题大做,待走近之后才发觉不对劲。
玄色将血迹尽数遮掩,看不大出来,那浓厚刺鼻的血腥味却做不得假。
军医心惊胆战地为他将外衣褪下,素白的中衣一半被鲜血染头,依稀可以窥见伤口的淋漓可怖。
军医都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但沈明恒实在是个很省心的伤员,就算军医上药时触碰到伤口,也始终不声不响,像是没有知觉。
解缙所有的骂声于是都被堵在喉口,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怎么会不知道沈明恒闹这一出的目的呢?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少年要建立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他有什么理由阻止?
解缙终究不忍看沈明恒的伤,他别过头,语气干涩:“将军,下次别这样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你要是真有个万一,不论你有什么样的梦想和期许,都终成镜花水月。”
沈明恒是很擅长认错的,他眼也不眨,乖巧道:“先生,我知道的,这次是我冲动了。”
要是了解他就会发现,他还是没有给出任何承诺。
“任何秩序的建立,最初都是要以鲜血作为警示,从我开始也不错。”
沈明恒任由军医施为,神色始终柔和平静,但人的承受能力总有一个限度,大抵是卸下了强装的气力,他此刻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项邺沉默地在门口行了一个礼,没有进门,转身离开。
解缙看到他这个样子,天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他有些无力,仿佛回到了沈绪劝说他离开的那天晚上。
可那样的痛苦,他再也不想经受第二次了。
解缙看向沈明恒,与他目光交接,“将军,你说想要天下太平,说不想再有百姓被欺压,可是出自真心?”
“自然是。”
“会很难。”
“那又如何?”沈明恒毫无迟疑,他微微一笑,“先生怕了?”
“不。”解缙摇了摇头。
他对沈明恒有十二万分的信心,他知道以这人的本事,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
但夺天下易,治天下难,那将会是一段太漫长的过程。
解缙认真地说:“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沈明恒愣了一下,笑道:“我当然会。”
与此同时,陆行堂在自己的帐篷里失魂落魄地反省。
虽然是沈明恒下的令没错,但他伤了小将军也是事实,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沈明恒刚踏进军营的时候,然后把他自己毒哑!
让他没事瞎出什么头,显摆他有嘴是不是!
正于心难安时,帐前护卫的士兵禀告他项邺来了,陆行堂连忙起身。
没等他外出迎接,项邺自己拂开军帐的帘幕进来。
“陆校尉,”项邺神情平淡:“我来领罚。”
陆行堂脚步微顿,心中猛然涌起一股几乎要仰天长啸的悲愤。
为什么又是他?
他错了,原来不是嘴的问题,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就该把自己的手折断!
第94章 将军何故不谋反(8)
军医给沈明恒每一道鞭伤仔仔细细上完药, 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觉得手指都有些颤抖。
不是累的,纯粹是太过紧张。
事实上沈明恒脾气比他想象中要好, 说话永远温声和气, 还会在解缙给些完成不了的为难任务时出言维护。
但或许是他太过年幼,太过乖巧,痛了也只是强忍着不出声,军医便格外不舍得他受罪,手下的力度也一小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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