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鸿双手抱胸,故意用明目张胆的视线打量对面人:“怎么样,像不像你?”
何田田红着脸,难得没牙尖嘴利地挠他。
这让方轻鸿又犯了戏弄人的毛病,打趣的话张口就来:“据说凡间女子会在河灯入水后,对着飘远的它许下一个愿望,趁此机会,你要不要也试试?”
何田田还真照做了。
他走到溪水边,小心翼翼地将灯盏放入水中,有些不舍的望了会儿顺着溪流飘远的河灯,方才闭上眼。他神情庄重,仿佛即将要做的,是什么人生大事。
方轻鸿被他板正的面孔逗笑,有样学样的蹲到溪畔,待何田田许完愿,便揶揄道:“我刚都说了,这可是女儿家家才做的,怎么,难道苗苗也要学她们找个如意郎君吗?”
何田田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别这么破坏气氛?还有,你说的女子和女儿家家是什么?”
方轻鸿一愣,猛然想起今非昔比,尬笑两声,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终于闭嘴了。
何田田好像也不太在意那些旁枝末节,下巴垫着交叠在膝盖上的胳膊,顾自沉浸。
两人静静望着哪盏光点盈盈晃动的兔子灯,一时间,溪谷内只能听到淙淙的水声。星星点点的萤火倒影在水面上,又像一整个深邃高远的银河。
上一世,何恬恬的母亲也曾是浣花剑宗弟子,之所以用“曾”,是因为她在何恬恬六岁那年,就已经故去了。
小师妹刚出生时,气机引动万剑谷,谷内万剑颤动,三千年来一直未择主的极品灵剑回雪更自行飞出,来至婴孩身旁。
道衡真君亲来查看,批定她为天生剑胎,合该入道练剑。但剑胎内蕴庚金之气,太过锋芒凌厉,需寻灵宝化煞,方可保幼童健康安乐的长大。
何恬恬六岁时,其母得知了赤霞珠出世的消息。此物于他人而言,是养命元的重宝,但对何恬恬来说,却更意义非凡。
五行火克金,可泄过剩的锋芒之气,保五行均衡、生养不息,是像她这样的剑胎可遇不可求的。
何恬恬的母亲闻讯,即刻与她的道侣上路,经历一番生死磨难终于取得灵宝,却在回程的路上,被早已盯上他们的一伙散修杀人夺宝。
彼时,道一真君一人一剑,奔赴万里,硬是将那伙人斩于剑下,而后把赤霞珠交到何恬恬手心。
那是个冬天,何恬恬伤心欲绝,躲进灵犀谷哇哇大哭。方轻鸿找的灰头土脸,整座青莲峰被他掘地三尺,终于在谷内的一个山洞里寻着了人。
外头下着鹅毛大雪,他们就缩在洞内,像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相互依偎取暖。道一的剑太冷,能帮人寻仇,却无法温暖一个孩子的心灵。
小师妹抱着他脖子打了个哭嗝:“我没有爹娘了。”
方轻鸿摸摸她脑袋,安慰道:“苗苗不哭,今后我做你哥哥,我当你亲人。”
“那也只是哥哥,不是爹娘。”
“这……”小方轻鸿面露难色:“不然我做你爹吧,娘的话你要真想,也不是做不得。”
“你占我便宜!”
大娃娃抱着怒发冲冠的小娃娃,用身上的毛领斗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好好好我的错,哥哥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以后哥哥说话注意,苗苗这么可爱,哪能让我们苗苗受委屈。”
何恬恬没有说话,洞内一时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半晌,埋在他胸口的小师妹轻声问:“师兄以后也会如今日这般吗?”安慰我,包容我。
小方轻鸿却像是听见了她的未尽之言,斩钉截铁答:“自然!”
小娃娃“呜哇”一声,哭得更响亮了。直到过去很久,她哭累了,才在方轻鸿怀里沉沉睡去。
他指尖朝河灯一点,原本困囚于灯罩内的流萤袅袅升空,又四散开来,和同伴们相聚。
见师弟的目光看过来,方轻鸿解释:“我们只是稍稍借用了一点它们的光阴,流萤的生命本就短暂,现在你愿望达成,该放归自由了。”言罢,心底不无感慨。
从幼卵到成虫,要花去它们一年的光阴,只为这短短数日的绽放,犹如瞬息璀璨的花火,凋谢后只剩余烬,消散在风里。
而人寄身于苍茫的天地间,又何尝不渺小如蜉蝣?
抬起的手并未立即落下,而是掐了个法诀,灵力随之如涟漪般扩散开来,蔓延至整个山谷。被笼罩其间的流萤们,腹部光芒登时又炽烈几分。
方轻鸿:“今天谢谢了啊,作为占用你们时间的报酬,就再多看看这个世界吧。”
万物有灵,多续了几日命元的萤火虫亲热地飞过来,在他周身盘旋好久,才渐渐散去。
何田田曲起双腿,下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光倒映进他眸中:“师兄花灯编的真熟练,是不是还给其他人编过?”
方轻鸿心说因为前世我也给你做过啊,嘴上道:“哪有,师兄我天赋异禀,干什么都一学就会嘛。”
何田田笑眼弯弯:“臭屁,师兄就会吹牛。”
“好哇,我忙活半天,你到现在没句谢就算了,还来拆我台。”方轻鸿伸长了胳膊去捏小师弟鼻梁,后者嘻嘻哈哈的躲,被他的魔爪追得东倒西歪。
“今天不惩治惩治你,你就不知道这青莲峰云字辈谁才是拿主意的!”
“那也是云真师兄最大,轮不到你。”
“?好,有本事明天起别跟我屁股后头喊师兄——师兄——”
“哈哈哈哈哈不许学我哈哈哈哈哈师兄赖皮,别挠那里!”
夜深露重的中秋,风却送来一缕梅花的冷香。
闹够了的两人发髻凌乱,毫无形象的坐草地上喘气,循着味抬头,赫然发现溪流下游,正立着个人。
手中托着盏熄灭了的兔子灯,不知瞧了他们多久。
何田田陡然起身,惊道:“师尊!”
第5章 天边月是掌中月(下) 这就是……传说……
道一微微颔首,算作应答。
方轻鸿连忙起身,跟着行礼。他胆子大何田田许多,叫了声师尊后,还能再接句:“夤夜特地前来,可有要事嘱托弟子?”
道一嗯了声。
三人相对而立,无话可说。
何田田最先受不了这种难言的沉默,颤巍巍试探了句:“师尊是来找师兄的吗?”毕竟他才刚拜见完师尊,怎么看都没自己什么事。
道一真君目光扫来:“云霁,你先回去。”
何田田低头作揖:“是。”
谷口在溪水下游的方向,何田田跟只鹌鹑似的快步往外走,路过道一时停住,神□□言又止。他很想问师尊讨回那盏河灯,又慑于对方往昔的威严,只能像个僵直的木人似的,呆呆杵着。
雪发青年也好似看不懂他心底的挣扎踟蹰,既不催促离去,也没主动相询。
倒是方轻鸿这个从小奶孩子奶到大的操心师兄,瞧出了那么点苗头,连忙给何田田打眼色:“有什么事等下再说,我去找你。”
何田田接收到讯号,神经一松长出口气,忙不迭的跑了,走前还送方轻鸿一个你节哀的眼神,进行人道关怀。后者顿觉这孩子白奶了。
现在偌大的溪谷内只剩他们两个,道一还隔着飞舞的萤火,定定望着他。弄得方轻鸿和人对视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时再挪开目光,又显得有多刻意、多欺师灭祖似的,同样要命。
他待得浑身不自在,很想跟着跑路,那只和道一有过“亲密接触”的手掌,更自动回忆起了不该回忆的。
方轻鸿瞬间有种想要剁手的冲动。
所幸道一终于不看他了,改为看手里的河灯。眼眸半阖,睫羽低低垂着,光影在他比常人稍浅的瞳孔内婉转流动。面容沉静,辨不出喜怒。
方轻鸿只能尴尬地主动解释:“小师弟想下山看河灯,就给他做了盏,在这里放放意思下。”
“……”
“入秋了山里有点冷,哈哈。”讲完就后悔了,修士筑基以后寒暑不侵,他是不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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