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来由地想起了齐德隆的那句“升天”。
“六珍,玲珑点翠长生锁……七珍,十二品羊脂玉净瓶……另赏金百两、纹银一千、上用蟒缎九匹、上用莲缎九匹……”
齐德隆虽爱财,但也有些惶恐,看着陆续进殿的金银玉器,他心里开始隐隐不安,祁宸如此封赏骁粤究竟是好是坏?
齐德隆虽非是钻研历史,但也知道历史上没有男子给男子纳征礼的先例,即便是曾有过断袖的皇帝,但那也只是止于一般情爱,若信王有朝一日位临东宫,那骁粤岂不是国之丑闻?
南粤皇室会允许骁粤存在?
抑或是祁宸会为了骁粤放弃皇位?
策礼结束后,齐德隆坐在潇湘阁门前的石阶上,抬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骁粤,无精打采道:“恭迎骁善卿。”
??骁粤眉头微蹙,这个称谓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但他完全不知道大家为何这般叫他。
于是问道:“你们为何都叫我善卿?”
齐德隆:“王爷给你封的头衔,还给了纳赏七珍,就差三书六礼和万夫轿了。”
骁粤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昨夜他宿在千秋殿,祁宸给他点了安神香,他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祁宸已经离府了,他洗漱完了才慢悠悠地走回潇湘阁,就看到齐德隆坐在此处。
他略微回想了一下,昨夜夜半时分他口渴难耐,迷迷糊糊中是祁宸取水给他喝,那是祁宸好像是跟他提过关于“名分”这样的字眼,只是当时他被安神香熏得昏昏沉沉,细节之处也记不太清了。
“什么是善卿?”骁粤低头看他。
齐德隆面色一惊:“你不知道啊?”
骁粤一摇头,满脸毫不知情。
齐德隆撑着膝盖起身:“善卿就是王府大总管,大总管你总知道吧?”
骁粤看着他,眨了眨眼,没什么表情。
“王爷娶正妃是封赏九珍,侧妃是纳赏七珍,收了王爷的七珍,你呀,就位同侧妃了。”齐德隆挺了挺发酸的脊梁,补充道,“骁粤,王府里的三位管事已经把膳房、后勤间和司库房的账本放你书房了。”
骁粤:“书房?”
潇湘阁何时有了书房?
齐德隆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道:“不止这些,进去看看,保证吓到你得吃不下午饭。”
骁粤没再多问,径直进了内殿。
富丽堂皇!
只能说是富丽堂皇!
骁粤精心照料的花草全都不见了,整间殿阁变得异常陌生,没一件物件是他眼熟的。
他又进了内殿,他的房间也变了样,所谓的纳赏七珍就摆在长桌上,原本堆砌杂物的隔间摇身一变成了书房。
倘若骁粤没认错,书桌同书架的木材是黄花梨,价值连城。
祁宸这是……
一张烫金封边的黑金帖子递到了他眼前,封面上“令旨”二字鲜红夺目。
储玉道:“我们以为您事先知情,所以都替您接下了……”
骁粤接过令帖,翻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地闪了闪,叹了一口气。
骁粤只是表露了自己希望与他并肩而立的欲望,祁宸竟然真的……可是男子怎么能做妃呢?这简直离经叛道到了极点。
他这么做南粤皇上知道吗?
皇太后知道吗?
文武百官知道吗?
他如此不顾人伦孝义,是不想要储位了?
储玉看骁粤的眼珠好久未动,用手晃着他的眼:“倌人??”
骁粤猛然回神:“这个…”他举着令帖,“能退吗?”
储玉一愣,犹疑道:“不、不能吧。”
这可是令帖,王爷空口尚且一诺千金,何况还如此郑重地下了令旨,可知这皇上的圣旨、皇后的懿旨、王侯的令旨皆是由内务草拟,是要登记造册的,莫说反悔了,就连拒绝都是大不敬之罪。
望着书桌上的几摞账本,骁粤一时心情复杂。
齐德隆从他身后冒出来:“你和王爷不是闹掰了吗?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你们昨晚都干了什么?”
骁粤糟心地闭了闭眼,转身朝前殿走:“我昨晚睡得很迷糊,王爷好像是说要给我正名分。”
“然后你答应了?”
骁粤略一想:“好像是。”
齐德隆追着他一路出了内阁:“又是好像?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迷糊了!”
“…………”骁粤以为那是玩笑话。
骁粤回到大殿,他还是习惯了席地而坐,径直坐在了富丽堂皇的地板上:“他这么做会让拥护他的大臣失望的。”
齐德隆闻言险些闪了舌头,满脸刻满了你是我祖宗:“你还有空担心他?他令那些大臣失望,你就是众矢之的。”
骁粤定定地看着他。
“他作为皇子,大几率是要继承江山大业的,他爱好龙阳,南粤皇上宠他就由着他了,但文武百官能接受他们的太子妃是男人吗?你能做皇后吗?”
骁粤依旧看着他。
齐德隆:“我温馨提示你,你断了皇家死亡血脉就是妖孽,看过后唐史吗?赶快回忆一下杨贵妃是怎么死的。”
骁粤沉默了片刻,看着齐德隆的眼睛,口吻淡淡:“祁宸又不是李隆基。”
齐德隆服了,决心要和他掰扯掰扯,道:“你觉得王爷和方侯爷之间,谁更有可能入主东宫?”
“方侯爷。”骁粤脱口而出。
“什么?”齐德隆诧异。
如今方裕物浑身疑点重重,分明祁宸才是更得圣心的人!
齐德隆觉得他脑子不清楚。
骁粤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红皮卷,铺在地上:“王爷要把这驭兵之术交给方侯爷。”
“驭兵之术??”齐德隆更诧异了,愁出了满脸的皱纹。
“这是骁将军当年送给王爷的驭兵之术其中一卷,”骁粤道,“他要我交给方侯爷,当作感谢他的搭救之恩。”
齐德隆花白的眉角抽搐了几下:“…………”
骁粤继续道:“我骗他说我失忆了,记不得驭兵之术的内容,他相信了。”
“什么叫骗,你本来也不是人骁将军,”齐德隆随手翻了翻红皮卷,看着满眼的文言文,一脸牙疼。
“这真的是驭兵之术?”齐德隆质疑。祁宸一直在跟方裕物争夺驭兵之术,现在竟然要将到手的一卷拱手让出?真假?
骁粤摇摇头,他也没见过驭兵之术,哪能看出真假。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齐德隆戳了戳红皮卷,“这玩儿不会是假的吧?”
骁粤犹疑了一下:“应该不会,储玉随骁将军征战多年,是假的储玉能看出来。”
“对了!”齐德隆一拍大腿,“储玉那丫头能看到懂!”说着他扯着嗓子朝内阁大喊一嗓,“储玉赶紧过来!”
内阁的脚步声急匆匆地响起,储玉闻声火速赶来,紧张兮兮地围坐上去:“出何事了吗?”
“你看看这个,”齐德隆将红皮卷扔给她,“这是不是驭兵之术?”
“驭兵之术?”储玉展开皮卷,皮卷柔软,是皋戌人喜用的羊皮,上面的字迹刚柔并济。
储玉看得似乎很仔细,但骁粤发现她拿倒了。
他们都忘了,储玉不怎么识字。
“我念给你听吧?”骁粤冲她摊开手。
“噢~”
储玉将红皮卷放进骁粤的手心。
骁粤这个人说话声音不大,而且慢,声线也几乎不会有起伏,温柔得像缓缓流淌的温水,读起这样长篇大论的书,催眠效果胜过安神香。
齐德隆只能靠数自己打了几个哈欠来转移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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