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骁将军啊,本候庆幸骁粤在霖安找到了你,否则本候是不能活着走出西洲了,这是老天在提醒本候要斩草除根,而你啊,倒让本候去宽恕一个屡屡要我命的人,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
骁韩云哂笑:“…您是绝了后患了…那骁粤呢?”
“…”
方裕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微闪。
“…他不忍害您,便将信王的计划全盘告知……可您若杀了信王,他怎么办?”
方裕物喉结微动,避开了骁韩云的视线:“本候会照顾他。”
“您没机会的,”骁韩云看着烛台上摇曳的火芯,笑得苍白,“他会死…”
方裕物垂在身侧的手握起了拳。
骁韩云的气息愈发短促:“…骁粤,他不会原谅您,更不会原谅自己,甚至随信王而去……您希望这样吗?”
“……”
骁韩云闭了闭眼,笑了:“您了解他,却仍要那么做,您与信王……又有何分别?”
“那你呢?”方裕物反问,“本候杀祁宸也是承蒙了你的助益,将军你对信王就当真无情?”
无情?
有情能如何,无情又如何。
骁韩云轻咳,眼中满是自嘲:“我此生竭力权衡利弊…理智忠义,最后却是拼尽全力…也只没能在被遗弃之前先变心,只得劝自己爱而不痴…听而不信,终是愧对先祖,愧对家国……又怎再谈情字。”
方裕物沉默了片刻,却终究没给骁韩云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道:“谢骁将军赐教。”
方裕物刚走出营帐,储玉终于焦躁地央求:“将军我扶您躺下吧。”
帐帘外的风吹进营帐,摇动烛火,骁韩云摇了摇头,道:“备纸笔黑墨。”
储玉:“您要笔墨做什么?”
“默书。”他道。
第90章 第六卷 ·花灯红树红相斗(10)
血色的红霞渐渐减退,黄沙尚未掩埋尸体,箭头刺穿胸膛,长枪依旧紧握在手,整片黄沙谷,战鼓齐鸣,厮杀呐喊声不绝于耳。
阴风怒号,卷集着密如骤雨的鼓点,撼动了整片山谷。
从天而降的火球坠入军营,窜起火苗,四下蔓延,越烧越旺,狂风撩动火舌,峡谷火光冲天。
祁宸的营帐位于岩崖之上,祁宸冲出营帐,俯瞰营地,一片鲜红的火海,两支军队从山道入峡谷,战马嘶鸣直逼大营,两军厮杀呼声震天,血肉横飞。
“王爷不好啦……王爷!!王爷!!”
副将迎面冲来,跪倒在地。
“王爷南粤的大军和桑僮吉的驻军杀进大营了,我军四万将士已经被卷进战场,桑僮吉的兵马分不清我军和南粤军,已经厮杀成一片了!”
祁宸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怎会分不清!我军的盔甲之上不是做了蓝色标记吗!”
“不知道啊!方侯爷的军队身上也全是蓝色标记,已经混淆了,桑僮吉正在无差别击杀我军,司马监军也在下边,请求王爷迎战!!”
司马作!!?
祁宸目光一点点地平移,望着崖下熊熊燃烧的大营。
方裕物竟打破了红皮卷的阵局,还窥探到他的援军身上的蓝色标记。
如今兵临城下,援军和南粤军混成一体,若祁宸出兵桑僮吉必败,若他不出兵便会白白折损四万,再者司马作那个老匹夫在此,他也担不起投敌卖国的罪名。
秃鹫嘶鸣着划过头顶,祁宸眼中的怒火逐渐被冰封起来,整个人迅速平和下去。
副官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据他对信王的了解,他瞬间觉察到祁宸的神色不对。
那双映着火光红蓝交纵的眸子里,沉淀着冰冷的杀意,当祁宸的嘴角攀上一丝弧度,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谁投放的火种?”
头顶响起了非常平静冷漠的声音,副官埋着头道:“不知!火种是从战场上飞过来的,也许是桑僮吉投的,也可能是方侯爷。”
不可能是桑僮吉。
桑僮吉不可能这时候进攻黄沙谷,更不可能烧他的营地,所以……
所以,有人出卖了他,还有人在帮方裕物对付他。
但是祁宸不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他只想知道,是谁,在帮方裕物破这个死局。
风声呼啸,卷起的砂石擦过皮肤,战鼓和嘶喊盖过了祁宸哂笑,良久后,他淡淡开口:“出兵吧。”
鞑玡山——
战火和喧嚣传不到这片山头,黄昏的云霞伴着婆娑的清风。
山丘下的士兵望见遥远的天边升起了蓝色的狼烟,转身奔向了主帅的营帐,立于帐前大喊一声:“报——黄沙谷大军告捷!”
帐内,骁韩云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听见帐外传来首战捷报,笔尖一顿。
一旁研墨的储玉闻声冲出营帐,又全速冲了回来,激动地趴在桌案前:“真的是我军的狼烟!信王真的出兵打击了桑僮吉!”
骁韩云略微点头,继续下笔。
储玉用方巾替他擦去额角的汗:“将军您休息一会儿在写吧,您连笔都拿不稳了。”
骁韩云的眉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他道:“储玉,我有些饿了……”
“您饿了??”储玉立马蹦起来,“卑职这就去火头营给你温粥。”
骁韩云略微点头。
储玉听说骁韩云饿了,比听见战场的捷报更激动,因为军医说,一骁韩云现在的状况几乎是不可能会感到饥饿了。
储玉一走,骁韩云手中的笔猛地划出了一道扭曲的磨痕,剧烈咳嗽起来,一滴血从他白皙的指缝中滴下,渗透了泛黄地宣纸。
他慌乱地抓起方巾捂住口鼻,铁锈般的腥味在胸腔中弥漫,上涌。
骁韩云竭力平复下来,用带血的方巾擦净了手心里的血,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守在门外的老军医匆匆地跑了进来,还未来得及开口啰嗦,便看见骁韩云单手推开瓶塞,一饮而尽。
老军医顿时大惊失色:“公子!!”
那瓶子是他备在药箱里的鹿血酒。
那是鹿血酒!
“公、公子子您动了老臣的药箱??”老军医看着骁韩云手中的药瓶,脸色煞白。
骁韩云的唇缝里沁着血色,显得越发惨白:“……我没事。”
老军医迟钝地醒悟过来,难怪今日骁韩云看起来精力明显好转,连撰写文章这种极其损耗心神的事情也熬得住,原是他偷偷喝了鹿血酒。
骁韩云放下空瓶,看向老军医的面如土色,道:“……抱歉擅自动了您的东西。”
老军医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桌上的空瓶:“您…可知这是何物?”
骁韩云自然知道,淡声道:“鹿血,以酒催之,可在短时间内…缓解肺痿吐血,大补虚损……强注精血。”
他越是平静,老军医便越是惊恐:“可鹿血酒虽是大补,但您的身子早已熬空,这烈药无疑是透支精气的…”
“催命毒药。”骁韩云打断他。
他也是行军之人,这种常用于战场的补酒药酒,他最清楚不过。
老军医老泪盈眶,急得直拍大腿:“使不得啊,虚不受补,物极必反,万万使不得啊!”
骁韩云将染了血的方巾和宣纸藏进桌肚里:“……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医官直言。”
老军医仍还在急得跳脚,骁韩云道:“五红珠真的可以治我吗?”
“………”
骁韩云沉重地缓了缓气息:“那帖药我吃了数日……未见半点起色,只加一味药引,便可做仙药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