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屠休脑海中冒出了许多互相纠缠的陌生设论与论点,唯独没有结论。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面对闻哲的时候,就像被抛掷到昼夜交替的时间点,无法确定下一刻究竟会是日升还是日落。
但。
从此刻起,无论日升日落,于他而言,甚至在他尚未察觉以前,已经尽数囊括于眼前一人。
“闻哲。”
他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主动凑近对方,后者却轻而易举的抽回,击碎前者心底暧昧不明的妄想。
第276章 世界-1(III)
闻哲果断转身,径直走出了房间。
是拒绝,屠休想,也可能不是。一种极其陌生,却相当有趣的中间状态。他边想边大步跟上了对方脚步,刻意与其保持了半臂的距离,没有任何暧昧的小动作。相比小心谨慎,更近似于在卖乖讨巧。
别墅深处有一圈圆形的回廊,中间做成了开放式屋顶。
阳光从天顶洒下,笼罩着一座无法凭肉眼估算面积的巨型温室。
隔着温室的玻璃,最先映入屠休眼帘的是繁茂的各色绿植与斑斓的花卉,而后才是被花卉簇拥的那位造物主。
成年男性。眼角和嘴角有细纹。典型东亚洲人的儒雅长相。五官与闻哲并无相似之处,可以排除二者的血缘关系。看外表大约年长他们二十岁,甚至更多。亚洲人,尤其是东亚人藉由数千年间不断出现的纷乱与统一,进行了大量的民族间通婚。通过长期优胜略汰的基因融合,让其拥有了世界上最优秀的抗老基因,加上优渥的生活环境,单凭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根本无法准确估算实际年龄。
唯一显眼的是对方身上那条旧围裙。很深的蓝色,接近于黑色,上面粘着泥土、水渍以及其他无法判断是什么的污迹,让其呈现出与那个不修边幅的斯拉夫医生老头相似的气质。
在不到一分钟的短暂观察时间里,屠休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对方眉宇间的木然与冷漠,很像是一位退休后不屑于高尔夫球,只想被无害且没有心机的植物陪伴的前政治家。
对方同样隔着玻璃警惕地盯着屠休审视了足有3分钟,而后才转向闻哲,眼神也变得异常温和。
屠休错愕地看着对方在转头之间骤变的表情,参考目前在这里并未见到“第四个活人”,立刻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对陌生人缺乏信任,而是对所有人都如此,唯有闻哲是其另眼相待的特例。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神圣的可以赋予自己安全感的地方,闻哲自然明白对方在戒备什么。他带屠休来这里已经破例了,如果涉足温室,恐怕会引起对方的排斥。只要他还需要这个“节点”,就必须与对方“保持联系”,保护雄性的“领地意识”不被侵犯是让对方信任自己基础条件。
“休。”闻哲唤。
屠休收回视线与闻哲对视,难得安静地等对方说完后面的话。
“你在这里等我。”闻哲叮嘱,“千万别乱跑。免得被机械狗攻击。也别想方设法的捣乱。我只是去跟他打个招呼。最多半个小时。”
屠休点点头,听话得超出了闻哲的预料。
大概又在筹划新的陷阱。闻哲想。但他现在有优先级更高的事情要去处理,只要记得留意屠休的情况,大概率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而,闻哲这次完全多虑了,因为在之后的半小时里,屠休虽然没有站在原地等待,却也没有四处乱跑招惹机械狗,而是跟随着温室内二人移动的脚步在外面进行平行匀速移动。
屠休通过平行移动的方式,来确保自己能从更适合的距离仔细观察温室内二人的肢体语言。
透过温室玻璃,他能看见闻哲与那人穿梭在花丛中,时刻都与对方保有一种极为有序交流模式。期间对方似乎说了什么,还让闻哲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并且主动把头探向对方,让对方抚了抚他的脑袋,随即回馈了第一个微笑。
奇怪的相处模式。屠休想。相比兄弟,可能更接近常规认知层面上的父子关系。
闻哲再度对那人露出微笑。
第三次笑了。
第四次……
微笑。再度微笑。
温室里的闻哲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直不断的微笑,而且笑容还像十多岁的少年,让屠休无比惊讶。
——真讨厌。
为什么总要对那个人微笑?难道这就是闻哲口中所谓的给予对方所期待的回馈?可是,反馈不一定需要用笑容,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但是对方的表情已经变得相当温和,显然这种笑容和父子般相处的模式,是最能让那位防心极重的造物主对闻哲卸下所有戒心的手段。恰如当初的自己,总能获得最期待的回馈,这与刚才在房间里抓住对方的手腕却被排斥时恰好相反,如同接纳他的一切反馈都与纵容一起画上句点,让彼此间呈现出一种清晰可见的边界。
更讨厌了。
半小时很快过去,屠休却还专注于观察和思考,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跟随二人走到了温室的另一扇门前。
玻璃门突然被推开来,失去了建筑的隔音屏障,闻哲的声音清晰的在不远处响起。
“朋友在等我。”他说,“机票是你帮我订的。不能误机。”
“可以改签。”对方说。
“航班数有限,改签就必须延迟到后天了。”闻哲露出笑容,却没有让步。
“飞机也可以借给你用。”对方说。
“只借车就好。私人飞机太显眼了。”闻哲婉拒,“抱歉。你知道我不能停留超过24小时,那会影响你本身的稳定性。你肯定不希望自己舒适的退休生活突然变短,我也衷心希望你能继续享受这种生活。”
“好吧。”对方无奈让步。
闻哲随即礼貌地与对方道别,却在转身时被那人说出的“稍等”挽留了脚步。
对方而后转身进了温室,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被牛皮纸袋罩住的花盆回到了闻哲面前,先像朋友间一样拍了拍闻哲的肩膀,而后又像长辈一样摸了摸闻哲的头,这才递上了那只花盆。
闻哲再度回馈了屠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微笑,接过花盆后道了声谢。等对方重新回到温室后,闻哲也转向了屠休,并示意他跟上自己的脚步。只是他往前走出好几步,屠休却都没有跟上去,他只好折返回去,空出一只手拽住了对方的手肘。
虽然闻哲和那人道别的过程中并没有任何逾矩的言行,可屠休依旧觉得二人的举止太过亲密,因而一路都在瞪着走在对方的背影,连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都没顾得上问。
闻哲显然注意到了屠休的视线,却假装未曾察觉,直到一座环形的连排车库映入他的眼帘。
每辆车都有单独的泊车位,极小一部分是市面上能见到的家用车,大部分却是豪车,牌子的品味却很小众,并没有常见的法拉利或劳斯莱斯,改装车占了大多数。有几辆雷克萨斯轮胎有一定的磨损,看来是常用车辆。最特别的是正中间那一辆,黑色的车身与玻璃,看不到内部如何。有些像屠休以前惯乘的车。可惜任凭屠休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圈子”里有过这样一号人物。哪怕尽量放宽筛选条件,无论年龄、长相和地理位置都对不上。很可能是自己都还不知道“圈子”是什么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到此隐居。这么推算的话,自己当时可能刚生。
“时间”从未在屠休面前呈现出如此清晰的形态,可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恐惧,接着是无由来的愤怒。
这里的安保系统显然没有给偷车贼留下任何作案可能,车钥匙都留在钥匙孔里,只要看中就可以直接开走。
闻哲在屠休杵在原地不动时,已经走向其中最不显眼的那辆车。
他没看车型就拉开车门,却先把花盆放到副驾驶的地板上固定好才坐进了驾驶座,按下“START”扭发动引擎,把车开到屠休身侧踩下刹车。可惜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对方拉开车门,只好放下车窗出声催促。
屠休随着对方的声音半弯下腰,与闻哲相互对视了将近一分钟,这才坐进了副驾的位置,双眼却盯着脚边的花盆,竭尽所能地克制着自己,没有用这个无辜的东西来发泄情绪。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