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如栩却摇了摇头,扭脸朝着学校的西南角抬了抬下巴:“没拆,改了格局,归给艺术学院那边做练习场地了。”
“晚点想回去看看么?”褚如栩贴心地询问。
“不了。”言玚干脆答道,连眼神都没往那边偏一下,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松,也不知道是说给褚如栩听的,还是在跟自己强调,“我没怀旧的习惯,有些东西还是留在记忆里才好。”
“突发奇想翻出来回味,没什么意义。”
“反而更有可能恶心到自己。”
褚如栩闻言,若有所思地偏过头,盯着言玚形状漂亮的鼻尖看了一小会,才意味深长地附和道:“确实,难怪大家总说旧不如新。”
“还是有点道理的。”
……
见着宁大新学生公寓的那一刻,言玚彻底领悟了「旧不如新」的含义,不管褚如栩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他很难不去往这个方向理解。
在校园里,建出一座二十几层的大厦,这多少就有点过分了吧?
言玚跟自己当年住的六层小矮楼做了个对比,顿时觉得,褚如栩刚刚说的「条件很不错」,还是有点谦虚收敛了。
“每层都配有自习室和小图书馆,大厅的装置艺术作品,都是由美院那边负责定期更换的。”
“二三楼是24小时营业的商超和特色小吃,四楼配了游泳馆健身房KTV什么的,哦对,还有个小型的射击场,就是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比较麻烦,有机会下次带你去玩。”
“五楼是给教职工及家属预留的,往上就都是学生宿舍了。”
褚如栩一边熟练介绍着公寓的硬件软件,一边用指纹打开房门:“楼顶的花园酒吧还在装修,年底应该能营业。”
“到时候给你发邀请函。”褚如栩侧过身站到门边,手掌向上,微微弯了弯腰,做出一个略显浮夸的姿势,“哥哥,请进。”
“您”字消失了,黏人的称呼倒是得到了保留。
言玚笑了笑,并没有询问对方怎么有资格给自己发邀请函。
褚家的孩子,用日常的零花钱在大学里投资个酒吧,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玚哥,你随便坐就好,今晚这只有咱们两个。”褚如栩将背包随手挂到了门口,边往厨房走,边说。
哦?
只有咱们两个?
听到这话,言玚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是褚如栩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在作祟,还是他这个成年人思想实在太不纯粹,反正他总是能从对方的字里行间,品出些若有似无的「暗示」。
但言玚并没有很当回事,毕竟对方是叶玦和裴衍秋经过认证的朋友,人品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玚哥?”于是言玚选择换个重点质疑。
褚如栩弯弯眼睛,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裴衍秋不也是这么叫你的?”
言玚心想,人家叫的是姓,你喊的是名,能一样么。
但他却也只是笑笑,没揭穿对方那点小心思。
他接过褚如栩递来的气泡水。
小孩很贴心,提前帮他冰好了,用纤长又漂亮的水晶杯盛着,杯口还夹了柠檬片和草莓片,淡绿色的透明液体里浮着两片薄荷。
言玚抿了一口。
是汤力水混上些柚子糖浆,无酒精的,很清爽。
他戏谑地抬头看向褚如栩,原本以为对方为了达成一些「只可意会」的目的,肯定是要趁机准备点酒精饮料之类的做辅助道具,没想到小朋友比自己想象中要正直太多了。
“昨天电话里你说有酒局,前晚你也喝了不少,所以我就想着,今天还是吃点些清淡的比较好。”褚如栩看着言玚的表情,笑得有点心虚,像是不好意思似的,钻回了厨房。
言玚一怔,实在没料到褚如栩连这些细枝末节都能注意到。
从大三和柏鹭一起创业开始,他被迫去过无数个酒局。
刚开始确实也喝吐过几回,到后来,别说是连着喝好些天,就连一晚上转场三次,他都有办法不让自己太醉,不仅能面不改色的谈笑风生,还能熟练地投对方所好,顺利达成合作。
前天晚上是他有意想转移注意,阴差阳错才让褚如栩撞上了自己的失态。
可能给对方造成了一些误解?
但言玚并不想纠正,褚如栩这种周到的体贴他很受用。
“嗯,是有些不舒服,谢谢你。”言玚顺着对方说道,并主动找了个新话题,“你们这住了四个人?”
言玚坐着扫视了一圈屋里,这里面积很大,装修风格类似酒店式公寓,格局分布看着也很舒适,公共区域大概是厨房、餐厅、大浴室、洗衣房和一个放了两把藤椅的阳台。
东西两边各有两个挨着的房间,全都大门紧闭,看样子除了褚如栩,其他人的确都还没回来。
褚如栩「嗯」了一声,边切着莴笋,边介绍道:“东边那两间是我和裴衍秋的,但他只要没碰上不可抗力,几乎都要回叶玦哥那里住,也就白天会回来睡个午觉蹭个饭。”
“舍长每周五都要去临市实习,周二早上才回来。”褚如栩顿了顿,“另一间,嗯……他周末也不常在。”
至于原因,褚如栩没特别解释,言玚也没打算窥探。
他对陌生人的生活本就不太感兴趣。
银白色流理台的后面,褚如栩正低头忙碌着,他动作从容有序,显然是经常下厨的人,不是那种硬着头皮说大话,强撑求夸奖的。
烟火气在客厅中扩散,暖黄的灯带洒下柔软的光,混着窗外绚烂的夕阳、初夏傍晚清爽的风,拢在褚如栩的身上,衬得他连额角的碎发都赏心悦目。
屋里没开主灯,整个房间除了厨房,都与天色一同昏暗下来。
言玚手指捏着杯子,冰块随着室温缓慢融化,杯壁外凝聚起来的水汽向下滑落,有点冰,但还算可以接受。
言玚坐在光晕外的阴影里,盯着褚如栩瞧一会,再偏过头看看窗外。
夜晚的宁大依然灯火通明,很有作为顶尖学府的自觉,要等到十一点以后,校园才会慢慢的寂寥下来,从言玚还在上学时就是这样了。
他对此很习惯,也有点怀念。
大概是这种久违的温馨氛围,让已经适应了形单影只的言玚,突然有些无措。
他很少有机会与人分享类似的时刻。
他记忆里的傍晚,只有安静到没有一丝人气的「家」。
学校了解他父母的情况,但怕担责任也怕麻烦,就只能以各种理由来拒绝他的住校申请。
于是每天下了晚自习的言玚,总是会主动跟几个同学一起去包夜,别人打游戏,他在旁边看书。
但别人逃课、通宵,都会被家里面催促责骂,只有他永远无人问津。
所以到最后,言玚还是强迫着自己去习惯。
习惯独自占据空荡的屋子,习惯夜晚的沉闷。
在日复一日里,平静接受着他无法反抗的寂寞。
说来遗憾,和柏鹭长达六年的恋爱,竟也没改变什么……
褚如栩将虾仁倒入锅中翻炒的声音,将言玚拉回了现实。
他像被惊醒似的,不自然地将玻璃杯搁到了矮桌上。
为缓解别扭,他拿起了桌上倒扣着的书,试图转移注意,好不被情绪旋涡撕扯进什么陷阱。
那是本诗集,作家言玚不认识。
他随手翻动,书页顺从地打开到被折起边角的那张,借着最后一丝余晖,言玚看清了底下的几行字:
【开始时, 夏天只是一种感觉,】
仿佛是什么暗示。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嘈杂的笑闹交谈也随之而至,大概是哪个房间的学生带了朋友回来聚会。
【感觉到大地,】
声音持续了一会,才逐渐飘远消失,言玚像有预感似的转过头,望向褚如栩所在的位置,果然径直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偷看被发现了。
褚如栩一顿,随后却笑了起来,他将两只黑色瓷碗放到台面上,朝言玚抬了抬下巴,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在脑内演练过无数遍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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