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想起那条污水横流的窄巷,拐过大道,走进泛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的角落,廉价的木板门里传出阵阵阴靡的呻.吟声,人们在闪烁的红灯里嘻嘻哈哈,男女老少勾肩搭背,那时候年幼的冬宁是否也是这样麻木地站在墙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充满了彷徨和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周鹏点起一根烟,以前他们总是觉得冬宁这人太烦了,嘴贱事多,在外争强好胜,然而透进骨子里的却是自卑到了极点,面对挫折和侮辱,他大概早早就学会了委屈求权。
以前老听人说,金汤匙长大的人以后祖祖辈辈都是金汤匙,富的人越来越富,穷的人越来越穷。
那时候他觉得不屑,不过是不努力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看他,压根不靠家里那金汤匙,工作生活全靠自己,可是细一想,没有老周,就凭他那三脚猫功夫真的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吗?难怪余宏军那老狗老偷偷给自己小鞋穿,难怪雷局看他总是让他跟别人学习,难怪冬宁总是瞧不起他。
是啊,冬宁好不容易拼死拼活才得来的,自己手掌一开,不费吹灰之力轻轻就拿到手心了……如果冬宁是他,可能就遇不见这样的惨事。可是如果那么多,哪里有什么用呢?
那么傲气的冬宁脊梁上的铮铮铁骨,被现实一锤一锤地捶打下去,再也直不起来了。土汤匙回到了那腥臭难闻的泥土里,再也起不来了。
“冬队,擦擦吧冬队!”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擦着冬宁脸上的污水,想要把冬宁从角落里拽出来。冬宁却始终是麻木的,两眼无神地站在原地,这个高壮的男人不肯动,周围就没有一个人拉的动他。
周鹏干脆脱下自己外套,简单粗暴地往冬宁身上一盖,这动作引起了冬宁的应激反应,立刻伸手去打,被周鹏一手握住:“冬宁。”
冬宁终于回过神,面色憔悴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周鹏,又扫了一眼四周,茫然无措的眼神慢慢回神,看向周鹏:“周鹏,你……我……”
说着说着,冬宁既有些说不下去,一顿之后,他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地的处境,脸上露出难堪和胆涩。
周鹏低下头,不忍心去看。
“走吧,咱们去洗漱下。”周鹏温声说了句,伸手去揽他。
冬宁愣了一会,呆呆地点了下头,茫然跟着周鹏的指示走了出去。脚下几次打滑,脸色更加难堪,从走廊到厕所大约就几步路的距离,冬宁却走得异常艰难。
进入厕所后,周鹏守在隔间外面,厕所这会儿空空荡荡,他正准备看一眼时间,背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就像是声音挤在嗓子眼的,细小的跟猫叫一样。
周鹏站在隔间外,心里突然难受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候,他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背后的哭声好像被惊动了一样,骤然停止了。
周鹏有些懊恼,可又不能不接,咬着牙接起电话:“老容?”
背后的门板发出轻微的响声,周鹏愣了下,扭过头,门那边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啊,没遇见他们,我来的时候已经走了。”周鹏叹了口气。
另一边聚精会神地倾听,他的耳朵一边已经没了,一听声音有些模模糊糊,所以他只能用另一边脸贴在厕所的门板上,这样他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冬宁现在就在我身旁,我看着他的,你放心。”周鹏一顿之后,特意压低声音,“是,他们应该现在就准备走了,据说省办公厅那边有人专门派人亲自来接,门口现在堆满了记者,肯定会耀武扬威的……”顿了下,周鹏愤然骂了几句脏话。
原来要走了,果然要走了,还是什么专人来接。
冬宁咬紧牙,身体因为极度愤怒而发抖。他还是很注意手下的动作,以至于打电话的周鹏丝毫没有察觉。
“什么!炸药?”周鹏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叫一声,紧接着想起身后的人,立刻低下声说了什么,然后匆忙跑了出去。
冬宁心跳突然巨快,他靠在门边,慢慢滑在地上坐下,随后他足足坐了三分钟,心跳声依旧没有慢下来,浑身也跟着克制不住的颤抖。
开满暖气的房间,他冷的发抖。
牙齿在发抖,眼睛在发抖,骨头在发抖。
孙周兴就要放了,大摇大摆地从警局大门走出去。
冬宁想要站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根本无法动弹。
周鹏挂上电话,走到门边和等着的几名下属嘱咐了几句,周围的人立刻换上一脸忧愁的表情,同时,都转过头看向那紧闭的厕所隔间,十分担心冬宁的状态。
付出心力,破釜沉舟,最后孙周兴依旧逍遥法外。
未来冬宁即将会遇见什么?
无期徒刑还是死刑?
虽然很不应该,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愤恨难当。
法律是无情冷酷的,他们却是有血有肉的,他们实在无法说服自己,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法律制裁。
除开冬宁,那些受害人家属呢?
昨天在直播里重新把自己隐私里最痛苦的地方掏出来给世人看,不就是期待先今的世道能重新给他们一个公道,将罪犯绳之以法,为法律正名吗?
如果连这么明晃晃的证据都视而不见,这么罪大恶极的罪犯都能逍遥法外,受害人的权益无法得到保障,那他们做警.察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作为风波的核心,曾为警.察的冬宁,此时此刻内心该有多么难受。
然而,毫无预兆的,卫生间里突兀地传出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这楼的男士卫生间很小,大约只有八九平米左右。三米的层高,却只有悬在头顶的排风扇旁有一个仅容小狗通过的窗户。
窗户这会是关上的,于是卫生间成为了绝对密闭的空间,那声音在这个仿若洞口的房间内一圈圈散开,带着回声,出乎意料的清晰响亮。
那笑声像是从喉咙底下发出来的,异常地欢快,竟然还带着点解脱的味道。笑得外面的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甚至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冬宁抓住门框,他感到有股滚烫力量顺着脊梁涌了上来,就着这股力量,他缓缓站起身,抬起头看向窗户。
窗外的大雨淅淅沥沥下着,越来越大,砸在玻璃上,叮叮咚咚作响。
他开怀大笑,笑得肚子发疼,他抱住了肚子,眼角逼出了泪花,他再睁开眼,阴霾地看着被雨水模糊的天空。
“他这是怎么了?”周鹏皱起眉,交代了几句,“我得先走了,你看好他,免得他做傻事。”
他说完,抖了抖身子,没由来的,他听见冬宁的笑声,觉得瘆得慌。他担心地朝卫生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毕竟现在手里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边按下电梯键,边打开手机,只见那手机画面里根本通讯记录,而压根没有关上的是一个视频直播软件,里面正在直播的正在是厕所隔间的冬宁。
他咬紧牙根:“冬宁,你们到底计划些什么?”
他咬紧牙根:“冬宁,你们到底计划些什么?”
第466章 残缺器官的遗体(一百零八)陌生电话
冬宁并不知道他方才的一举一动都分毫不差地在会议室里进行了实况转播,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往上一抬,画面定格在冬宁满脸泪水却又狂笑不止的瞬间。
仿佛这一瞬间陷入无尽的黑暗,还伴随着毛骨悚然的惨叫。
这是一种疯狂,愤怒,痛苦,恐惧……以及期待,狂喜汇聚出来让人难言的情感。
任何形容词都显得如此贫乏。
所见之人都忍不住别开脸,那种不属于人类正常范畴类的情感表现,恰能把人牢牢地拉进深渊,感受到他那狼狈不堪的灵魂。
卫生间荧弱的灯光下,他的灵魂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痛彻心扉,一半却欣喜若狂,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既让他赋予人格的那一面痛不欲生,又让他赋予兽性的一面嗜血癫狂。
容铮手指有节奏地敲在桌沿,冷冷地说:“孙周兴马上就要放了,这么大的仇说不报就不报了,那也太对不起他们十多年的卧薪尝胆。陆阳心机深厚,冬宁脾性里带着傲气,两人因为仇恨走在一起,却很明显陆阳属于主导者,冬宁还磨着性子愿意配合,彻底牺牲自己,想必陆阳给的筹码非常大,这个筹码足以让冬宁俯首听命。我一直想错了一点,我以为冬宁最恨的是他那个管生不管养的爹,现在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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