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又想起了那个站在沱江边满脸泪水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流泪吗?或者,还有人去拉他一把吗?
话一口气说完,两个人站在空气里一起沉默了很久。
直到宋柔都以为童域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童域还是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我可能会没有档期,你可以去找别人做。”
“我可以等你调整你的档期,我不着急。”
宋柔回复得很快,因为他能感受到童域的态度有所松动,这已经很令他很满足了。
“你上次的油画展我在关注,画风很适合这次巡演的主题。”
童域点点头,迈开步子往楼梯方向走,又说: “那我就先走了。”
回忆让他痛苦,和宋柔说话让他痛苦。而痛苦是具象化的,他这会儿是真的觉得很难受,胃、食管和喉咙都火燎燎的,像是已经伤了黏. 膜。
“哪里不舒服吗?”
宋柔跟在童域后面问。童域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他担心他生了病。
童域摇了摇头,额头上渗出汗水,只说:“走吧。”
说完他就绕过宋柔,拖着步子往楼梯口走。
直到童域坐上那辆黑色路虎从停车场驶出去的时候,宋柔满脑子还都是那坐在驾驶室里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
第3章 夕阳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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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柔一个人开车回了市区。
那会儿是晚高峰,绕城高速上车流量正大。不过堵车的时候大家表现得都非常平和,没有人狂按喇叭。
也可能是因为那天的夕阳真的非常美。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 G63,车的底盘高视野好,越过前面的车流他可以看到那条平直的高速公路,和远处天际一望无际的金色云翳相连的日落尽头。
他打开音响放了那首《Mia Sebastians Theme》。
宋柔还记得 2017 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晚。
他和童域在 C 城足足呆完了整个二月才收完假回北京上学。
2 月 14 号那天童域突然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电影院看爱乐之城,宋柔没多想就答应了。
直到那天电影院里看到一对对男女抱在一块儿亲得整个影厅里啧啧作响,两个人才意识到那天是情人节。
走出影院之后他和童域并肩往回走,一路上除了他们都是相互依偎的人。
童域觉得头皮发麻,眼睛都不敢看宋柔,只好没话找话说:“这电影...... 拍得挺好的。”
宋柔心想那人看电影的时候也不知道睡过去多少回,还跟他漫天胡扯。
他轻轻勾起唇角,低头逗他:“那你觉得哪里好?”
童域哽住了,睡了大半场,他记得个狗屁的剧情,所以只好胡诌了句:“配乐好听。”
“哪首配乐?”
宋柔噙着笑继续问,还没有打算放过他。
“就是,男主角最后在爵士酒吧里弹的那首曲子......”
童域闷着脑袋想了半天,其实他只记得这个。
他又说:“虽然男女主角没有在一起,但是在那支曲子里,他们已经共度了一生。”
童域走后宋柔一个人重温过一次爱乐之城。
看完后他把碟片丢到了储物柜最里面的角落缝隙里,之后再也没碰过。
那时候他理所应当地迁怒,对每一个遗憾都深恶痛绝。
电影里主角们在洛杉矶最美的日落下共舞,在满天繁星的天文馆里互明爱意,又在内华达州无数个温柔的夜里抵足而眠。
他们明明灵魂契合又般配至此,可还是错过了。
后来在国外街边的唱片店里宋柔淘到了一张爱乐之城的限量黑胶。
其实他倒不是觉得那张唱片好,整个电影的配乐都很一般。童域说的那支曲子——《Mia Sebastians Theme》,它的编曲甚至都谈不上流畅。
但是那个人说好。
因为在那支曲子里他们还是共度了本已错过的一生。
宋柔回到家里之后在客厅的沙发上一直坐到天黑。
他心绪不宁,推掉了本来跟人约好的饭局,八点钟后开始考虑到底是叫餐厅的外送还是自己随便在家里弄点餐食。
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查看信息,等浏览完一堆工作安排和私人信息后,他又看到助理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YU 那边已经同意了。”
宋柔反复地把那条信息确认了好几遍,直到手机熄屏他才眨眼。
他打字回了个 “知道了”,然后才起身往厨房走。
冰箱里只剩下一块生牛肉和一些洋葱,最后在流理台上还找到了一袋小番茄。
宋柔想了想从橱柜里拿了一袋面出来,凑合着给自己做了份番茄肉酱面。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童域那天下午在家也是吃的番茄肉酱面。
宋柔是在高二开学的前一天傍晚,在一中那栋老旧艺术楼里的画室里,第一次见到了 16 岁的童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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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2013 年 9 月,日本歌手宇多田ヒカル暂停音乐活动后的第二年零 9 个月,单曲《桜流し》发行的第十个月。
那时候有个国家美术院的教授,年轻的时候在国内外得了不少奖,在校期间的学术成果也很卓著。
后来他从国美院退休就直接和妻子一起回了家乡 C 城养老,每年还在带一些学生教画画。应试方面也许比不了那些常年走在一线的画室,但画画的本事在那里,还是会有很多家长循着名声带着孩子找上门。
老教授在一中老旧的艺术楼里租了一间闲置的杂物间当画室,只收一些他看顺眼的学生教。
这些学生大多是高一高二的,如果参加美术高考,他们都还需要在高三的时候去外面的大画室集训。
宋柔为了跟着老头学画,高二的时候特意从三中转到一中。这样每天在教学楼上完下午的课后还能去画室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周末则是上下午都呆在画室学画,晚上回家休息。
一中的大门修在山脚下,所有的教学楼都修在半山腰,所以从大门进去就得一直顺着阶梯往上爬。
艺术楼恰在全校海拔的最高处。
宋柔提着手里沉重的画材往上爬阶梯的时候正好背对着夕阳,但他知道,那天的夕阳是粉红色的。
很久很久以后宋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好像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粉红色的夕阳。
一中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早期,艺术楼就是校园里保留下来的最古老的建筑之一。
那是一座老旧的三层砖楼,楼前有一个分径的花园,花园里种满了黄色和红色的月季。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中央是一个废弃的旧式喷泉,池子里有些积水。
在那天的黄昏里,奇异的夕阳把整个艺术楼连着门前的花园一并染得像一幅莫奈的油画。
宋柔对这样的景色感到很新奇,他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在花园里走来走去停留了一阵。
等他推开一楼走廊尽头那扇漆得深绿的门,他发现画室里还只有两个人。
窗边有两个人靠着窗台看同一本漫画,听见开门声两个人一齐抬头。
“下午好啊。”
宋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粗糙的地板上,站直身体跟两人打招呼。
“喔,喔你好!”
那两个人回应非常快。
其中一个男生马上接着问:“你是新来的吗?”
“是的。”
“你是一中的学生吗?”
“是的,我刚转学过来。”
“那你的头发没关系吗?一中明天就要开学了诶。”
宋柔看了一眼窗子里自己用皮筋半扎起的长发,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两个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把画材搬到角落的时候宋柔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
也不怪宋柔眼神不好,这人穿着一身的黑衣黑裤,还刚好坐在他的视线盲点,是不太容易能注意到。
那个人搬了一张画画时用的钓鱼椅坐在角落,背靠墙壁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但宋柔很快就移开视线,因为那个人的样貌给他的观感实在不佳。
他的体型有些胖,但却不是很饱满的那种胖,面部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一种很臃肿的泡发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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