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古典乐也可以。”
童域眼仁动了一下,干巴巴地开口:“爱的罗曼史,可以吗?”
宋柔皱眉,像是回想了一下,“你是说那支吉他曲?”
“不可以吗?”,童域问得飞快。
童域看人的时候总是直视眼睛,而且他的眼仁黑得十分均匀,这或许是他古怪的原由之一,但宋柔觉得这点非常可爱。
“当然可以。”
宋柔合上乐谱,单手从钢琴顶盖上拿回手机,点开 henle 找完罗曼史的谱子放到谱架上。
他找了版快的,调了滑动速度跟着视奏,左手下的和弦急促,右手屈伸舒展,合得不紧不慢。
童域端了椅子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琴键。
宋柔的手指非常修长,按键的时候指节凸出,很有骨感。童域还知道,钢琴的琴键其实非常重,但宋柔的手指像溪水一样在琴键上流动,好像是不费吹灰之力。
最后一个音弹完,黑色的匡威帆布鞋从踏板上移开,老旧的钢琴踏板回弹,发出 “咔嗒” 一声。
宋柔吐了口气,退出 henle 把手机摁灭,他懒洋洋地坐在琴凳上旋过身,用膝盖轻轻碰了碰童域的膝盖。
“为什么要听爱的罗曼史?”
宋柔还记得上次马宜微和田攸月分别来音乐教室抓他,结果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非要缠着他弹那个什么最近网传全世界最好听的钢琴曲。
但这确实是童域喜欢的古典乐,以前的时候他只听过约翰威廉姆斯的吉他版本,这是第一次听钢琴版本。
童域看着宋柔收回的手指,觉得意犹未尽,他舔舔干涩的嘴唇。
“因为…… 因为爱。”
宋柔笑了,又问他:“那你听出什么来了?”
童域想起了那滩烂泥,那天晚上压抑着哭声的童勉,每个医生最开始慈悲却逐渐麻木的眼神,让他安睡的奥氮平却伴随着可耻的食欲。
童域又抬起头直视宋柔的眼睛。
他说:“爱是痛苦。”
宋柔提醒他:“可是罗曼史是浪漫的意思。”
“罗曼是浪漫,”
童域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语气十分执拗,“罗曼史是过去的浪漫。”
耶佩斯写这首曲子的时候,肯定是在某棵橄榄树下回忆着某个已经离开的人。
初遇时怦然心动,所以心弦急促。爱时热烈如火,所以清澈悠扬。分开的时候默默无言,逐渐归于平静。
童域又抛出结论:“爱就是痛苦。”
那一刻宋柔差点觉得童域是个哲学家,他揉了揉自己的指节,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
过一会儿他才开口,“童域,”
“你爱过人吗?”
尾音落的时候宋柔抬起眼。
童域张开嘴巴又闭上,只是呆呆地看着宋柔。
“不知道?”
宋柔的声音很有磁性,他手肘撑着膝盖往前倾,脸凑得离童域很近。
“你还没有爱过别人,”
“没有亲吻,抚摸,分享彼此。”
宋柔像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是一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脸,圆圆黑黑的眼睛,锐利的鼻尖弧度,向下撇的嘴角,双颊挂在两边的莹润奶膘。
“也许爱最终会走向离别。但爱本身,是终极浪漫的。”
“哪怕是离别,那也是浪漫的。”
第13章 深春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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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域认为自己没有听懂什么浪漫,但是他真的很喜欢爱的罗曼史这支曲子。
而且他觉得宋柔弹得很好。后来他也在音软上找了好几个钢琴版本,尽管知道这支曲子很简单,但他还是感觉都不对味。
晚上睡觉的时候童域插着耳机听了一夜的古典吉他原版。他睡得不算差,但是夜里做了很多杂乱的梦,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有点不对。
他动了动腿,不太对劲。
而且他发现自己居然…… 了。
童域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其实他都快不记得自己上次出现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了。
抗抑郁药会导致情感淡漠,引起一些功能障碍,这些他都知道。但即使是在躁期,童域也并未察觉到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不同。
还有昨晚那个梦,他梦到了宋柔。
他梦到他和宋柔坐着 1965 的橘红色 Ford mustang 在海边的公路上飞驰。风吹着宋柔扎起的浓密卷发,黑色的墨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他握着方向盘,时不时侧过头看童域,神色慵懒。童域只记得自己捧着椰汁在喝,落日熔金沉在海面尽头。
他们开车到了海湾里,宋柔一手牵着他,一手拎着提着冰桶到海边散步。沙滩的沙被淘得绵细,踩得童域腿软。
他故意穿着帆布鞋踩到水,宋柔把他抓过来接吻。
然后他们在金色的云层和落日下吻得难分难舍,不知道被谁踢翻,冒着气泡的香槟和雪亮的酒杯混着冰块滚了一地。
宋柔把手伸进童域衬衫里的时候,低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平稳了一下呼吸,眷恋地吻了吻他的颈侧。
然后宋柔问他:“要不要跟我分享身体?”
整个后半夜的梦境都很破碎。闭着眼睛流动着的光影,像夕阳最后的余晖,雪白的海浪,澄澈冰凉的香槟贴着皮肤,和周身久久无法冷却的细沙。
他甚至太久没有这样一觉睡到天亮。
童域看了手里沾上的东西,亮晶晶的。
他仰面倒回床上,手指就那样摊开,也顾不上会不会蹭上床单。闭上眼睛又是梦中的宋柔。
他凑到他的面前问他,眼睫濡湿又潮热,两个人气息相薄,他看到殷红又漂亮的嘴唇动了动,带着勾引。
“要不要跟我分享身体?”
童域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去清洗,然后收拾好东西去上学。
其实童域每天有一万个理由不去上学,但是他今天想去。
可宋柔今天没来。
童域梦游一样在教室坐了两节课,第三节 上课前他就跑了。
今天还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童域准备去后山躺个半天,等到晚上直接去画室。
他躺在槐树下的草坪里,看愈开愈浓的洋槐压弯了树枝,开熟了的被风一吹就往下落。闭上眼睛,星星海上雪亮的锋芒好像还能从眼睑的缝隙里透进来。
手机放在一边,屏幕上的模拟唱片缓缓在转。
手机里最后一点电放完之后,童域拍拍身上的草屑坐起来准备走。往回迈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把罪恶的手伸向了那棵洋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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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楼整三层,除了有画室和老音乐教室,还有书法教室。眼看着马上高三了,本来冷清的书法教室也渐渐活跃了起来。
实验楼的新音乐教室的电钢琴手感差点,真钢琴又抢手。艺术楼这边稍微安静,那架旧的立式英昌年代虽然久了些但音色还不错,宋柔找人调完音之后就不去实验楼练琴了。
童域每次在在画室听到钢琴声都会循声上楼,他不进去,只站在门边听很久。有时候他会把那些喜欢的钢琴曲用手机录下来,晚上再用来辅助入眠。
宋柔一开始不知道有人在门外,但那会儿每天他去音乐教室的时候,顶盖上都搭着一条长长的槐树枝条,上面挂着重重几穗小白花。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他没管,第二天想起来才在音乐室找了个窄口花瓶,在里面接了清水养着。
结果第三天钢琴上又搭了一枝,他又继续折短了往瓶子里放。
那之后每天都能在钢琴上看见一枝洋槐。
窄口的花瓶插不下了,新鲜的花扔掉又可惜,宋柔只好每天拿一枝回家。
画室熄灯的大多数时候宋柔已经弹完琴回家了,他白天在实验楼上小三门,晚上在艺术楼的教室写作业顺便练会儿琴。
童域提前交了速写作业,出来刚好碰到他。宋柔正拿着手机边走边打字,握住手机的手指轻轻勾着细细的槐树枝,洁白的花穗柔软的垂在空气中。
童域看到那束洋槐,抿了抿嘴唇,问他:“你喜欢这个吗?”
宋柔抬起眼,唇角微勾,看起来似笑非笑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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