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说:“听着,童域。”
“我看到新闻了。我很遗憾,当然…… 我也不愿意相信你会抄袭。”
“但是我们给你的照片是在丹麦拍摄的,那个摄影师照片上的地方……”
“是在英格兰啊。”
底噪中的电流像是老式电视机里让人暴躁的雪花,对面人的声音模糊又混乱,好像离手机很远。
只是那个尾音上挑又微弱,听起来像一声怜悯的叹息。
童域突然觉得无法呼吸,他拿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他血液倒流,开始大声争辩:“可是你们,你们就是在那个地方拍照的…… 你给我的照片和那个摄影师的照片看起来一模一样……”
“你有证据吗?”
对面的人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
“我给你的图,只是瓦埃勒周边小镇的一个湖而已。”
“你别忘了,那张图还是你自己选的。”
白天进宿舍园的时候,楼妈叫住了童域。说是有人寄了信件给他。
童域拿着回了宿舍,拆开的时候觉得手指一痛,低头看到血蹭到雪白的信封上。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看到信封的封口处黏了一个薄薄的刀片,锋利的刃边上还染了新鲜的血丝。
童域愣了一下。
他抖抖信封,从里面飘出一张纸。
展开那张纸,纸的中央是被调成黑白的照片,照片周围被一圈黑色像相框一样的东西框住。
童域的额头上沁出汗水,终于脱力摔倒在地上。
他蜷着身体,胸腔剧烈起伏。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忘记呼吸这件事情,不想让自己再陷入强迫症状。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像一只腮丝逐渐粘连的胖头鱼一样要死不活地缩在地上。
“我们报警吧!”
傅芮白气得脸都青了。
“抓不到。”
汪橙意又接着说:“信都没有地址和署名,八成是直接投在宿舍园门口的邮筒里的。”
汪橙意是童域的室友,童域收到匿名信那会儿刚好在宿舍。他手忙脚乱地帮童域缓过去,然后才打电话给了傅芮白。
傅芮白本来就担心童域,这两天白天她都在宿舍区的咖啡馆自习,没事儿她就在他们宿舍园门口晃,汪橙意一通电话让她急得直接钻进了男生宿舍园外面的狗洞。
然后汪橙意打开门就看到了满身是灰的傅芮白。
“气死我了!”
傅芮白一边抠着裙子上的泥点一边跺脚。
汪橙意耸耸肩,只说:“开放校园就这点不好。”
他转头问坐在凳子上的童域:“你还遇到什么事了吗,像这样,不太好的。”
童域迟疑一下,然后摇摇头。
是没有什么了,除了今天收到的刀片和遗照。走在校园里有一些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最多也只是跟着他。校园里和宿舍园外有时候有会举着相机的记者和媒体人。
不过也还好,他这两天都尽量在避免出寝室。
傅芮白叹了口气。
“我爸妈都在 C 城,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小区安保特别好,比学校好得多。”
傅芮白捏捏童域脸上的奶膘。
“我家也有画室的。”
她说:“宋柔他们回来之前,你去我家住吧。”
童域在心里想,那宋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北京和旧金山相隔整整十五个时区,超过一个晨昏圈的距离,刚好把白天和黑夜区分开。
他知道宋柔很忙,音乐节马上就要开始了,乐队每天都在排练。5 月 7 号宋柔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没接到,他给宋柔回了一次电话宋柔也没接到。
后来宋柔才给他留了言说让等他回来。
所以,宋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26章 昼夜晨昏
然后事情是什么时候变得不受控制的?
北京时间 5 月 8 日上午 9 点,太平洋时间 5 月 7 日下午 6 点。
摄影师燕几华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了长文。
“首先我得感谢公众对这件事情的关注。这几天有很多的网友朋友们私信我支持我维权,我对现在国内公众对版权意识的觉醒感到非常欣慰。
同时我也真的觉得非常愤怒,我被抄袭的作品《根系》,是我非常珍惜的作品,也是我人生中最为珍贵的回忆。
大家都知道我曾经在苏格兰留过学,《根系》也是在苏格兰高地的斯开岛上拍摄的。苏格兰真的是很美的地方,我在那里度过了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而那位画家(我这里姑且称他为画家),他根本没有这种生活体验,他这是剽窃!他剽窃了我的作品!也剽窃了我的回忆!
我至今没有接到他的公开道歉和相关赔偿,从跟 T 大方面接触和我获得的信息来说,那位画家患有精神疾病,且至今仍称这里面有隐情。
但我不接受!我知道这位画家患有精神疾病,难道因为我被精神病患者剽窃了我就要保持沉默吗?不管犯了多大的罪,只要说是精神病,是不是都可以逍遥法外了?”
长文发完,接踵而至的就是莫名空降的热搜。
#燕几华 发长文
然后突然几乎全网的营销号都不约而同地转发了燕几华的微博,广场上的人带 tag 精神病人开始讨论。
结果当天 # 精神病人犯罪应该免责吗 作为社会话题又被刷上了热搜。
北京时间 5 月 8 日晚上 19 点,太平洋时间 5 月 8 日凌晨 4 点。
一个自称「T 大童 x 的小学同学」的网友在微博发文。
他声称童 x 从小就精神失常,举止怪异,自己也被他在路上扔过石子还砸破了头。那时候很多同学都被他无缘无故攻击过,但因为他患有精神疾病,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文里还提到那时 C 城的小学是划片招生,童 x 他们家在那一片还挺有名。他妈妈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精神病,在汶川地震的当天跳楼自杀,把当时小区的人吓得不轻。后来他爸爸扔下他一个人出了国,大概也是真的受够了这一家子精神病。
那个网友的微博在短时间内被送上了热门,广场上又掀起了讨论热潮。
然后是 T 大官博最新的微博被恶意转发,热评里全在嘲 T 大艺术学院门槛过低什么几把人都能进。
晚上童域从里面打开房间门,看到站门口的傅芮白。
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穿着白色的睡裙,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童域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傅芮白咬着牙扑进童域怀里,用细细的胳膊把他圈住,用的劲儿大,眼泪流得更凶,在童域深蓝的棉质睡衣上糊了一片。
童域僵硬地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瘦弱的背,他轻轻说:“别哭了。”
“别...... 别去看那些。”
他又说:“我不认识那个人。”
童域的声音有点哑,傅芮白知道他也在忍受着。她把浸着泪水的眼睛埋在童域的身上,只觉得抱着的童域真的很小,又很软,尽管她比他要矮一截,体型上也小很多。
童域轻轻放在她背上那双软绵绵的手笨拙地拍打着,像安慰小朋友一样安抚着。这让她想起初中时候那道很经典的物理题:
1kg 的棉花和 1kg 的铁块到底哪个重?
然后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么多人都会选错了。因为棉花实在是太柔软太轻盈,就像天上的白云和山间的浓雾,哪怕再多再厚再浓那也是没有重量的。
想握的时候握不住,轻轻一吹就会变淡,圣洁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流泻起来。
北京时间 5 月 9 日凌晨 3 点,太平洋时间 5 月 8 日中午 12 点。
有人给童域发了短信。
最近这段时间来的短信他都尽可能不去看,但是这个点再收到短信还是会觉得奇怪。
童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手突然开始抖,他鬼使神差地点进去,信息里面只有一张图片。
看到图片的一瞬间那根筋好像就对上了。
他跪下来,弓住身体往下压,直到额头贴到冰凉的地面。手机从松松的指尖滑落在瓷白的地板上,屏幕还亮着,停留在点开的图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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