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起分别前齐宴说的那句话,将要冒起的负罪感又随即消散。
——我喜欢听人说谎。
那些无伤大雅的谎言,只由自己保管的秘密。
闻言,黎嘉年笑了起来:“我本来正打算把它换掉,既然你喜欢,它得救了。”
段殊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在“段殊”的房间里闻到了这种气味的香薰。
“但这不像是你会喜欢的味道。”段殊道。
这种香味温暖沉稳,简单明朗,不够复杂,也不够神秘。
“我只在出来旅行的时候用它。”黎嘉年看穿了他的想法,握着方向盘道,“给自己制造一种接下来的旅途会很愉快的错觉。”
就像巧克力的作用一样。
蜗居在酒店里看似没有心事的画家,热气袅袅的温泉,洁净的月光,似有若无的香气,一路追随而来的追求者。
怪不得陆执会在“段殊”的房间里摆上这种香薰。
而且他不要会慢慢淡去的香水,而要能持久占满整个房间的香薰。
“说起来……”黎嘉年似乎想起了什么,“晚宴那天,你好像也用了这个味道的香水,是吗?”
段殊摇摇头:“不是香水,是染上了房间里的味道,以后不会再有了。”
他不知道黎嘉年对“替代品”的理解能达到什么程度,能不能从自己的身上窥见过去那个逆来顺受的“段殊”,又能不能发现自己如今对待那份感情的截然不同。
但是段殊无端地觉得,他会明白的。
黎嘉年思考了一会儿,目光仍然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你有没有告诉陆律师,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他的语气十分漫不经心。
段殊的回答则一如那天的黎嘉年:“你猜。”
黎嘉年也没有猜,他已然明白答案。
双生的画家露出惬意的微笑:“我越来越期待这趟旅行了。”
玛莎拉蒂敏捷地驶入高速公路,浅灰色的护栏飞快后退,指示路牌上的云山越来越近。
黄昏已至,粉紫色的霞光透入窗框,洒满复古的木质柜台。
这是一间占地面积很大的园林式酒店,风格古朴,坐落在群山之间,四周是翠绿的茂林修竹,天光云影浮动,宛如世外桃源。
春意困倦,窗台上的雪白猫咪蜷成一团,守在前台的年轻女孩也跟着悄悄打了个盹,直到远处传来接驳车熟悉的声音。
有客人来了。
女孩连忙坐直,扶了扶胸前暗色的铭牌,准备好礼貌又亲切的微笑,身旁的猫咪被动静惊醒,轻轻地叫了一声。
慵懒的猫咪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在这纯白的光泽里,女孩笑得真心许多,紧接着,当她看见被门童领进来的客人时,笑容则更加雀跃。
“黎先生,您来啦!”
黎嘉年时不时就会来这间酒店小住一段时间,许多员工都对他很熟悉,他出手阔绰,长得又好看,再加上是个名人,所以员工们都很喜欢他,尤其是女孩子,出于某些原因,会特别关注他。
黎嘉年也熟稔地同她打招呼:“傍晚好,安安,今天莉姐不在?”
而下一秒,安安还来不及回答,表情里立即填满了不可思议。
跟在黎嘉年身后走进来的另一位客人,竟然同他长得十分相似,宛如孪生兄弟,只是风格迥异,看起来要更清冷一些。
黎嘉年看见她的表情,仿佛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也不主动解释,反而同目瞪口呆的她聊起了长胖的猫咪。
“大黑又胖了,是不是你偷偷喂的?”
“啊?是……不是!”
被叫做大黑的白猫气恼地翻了个身,用毛茸茸的屁股对准他们。
黎嘉年身边的男人便笑起来,像有无尽包容。
安安被这双倍的风景晃得头晕眼花,手忙脚乱地为他们办理了入住手续,锁定了黎嘉年最常住的那个房间,只是在要目送他们离开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好奇。
“黎先生……”她叫住了黎嘉年,又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视线眼巴巴地在两人之间徘徊,流露出一点恳求。
黎嘉年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笑意在眉梢眼角弥漫,最终还是良心发现地公布了答案。
“这是我的哥哥,他叫段殊。”
他说得无比自然,身边的哥哥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安安当然知道这位客人的名字,身份证上写着,她也知道黎嘉年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黎哲,两人之间的遗产争纷曾霸占八卦新闻的版面许久,而黎嘉年从没有叫过黎哲一声哥哥,一直都是直呼其名。
原来黎先生还有另一个姓氏不同的哥哥。
安安在心中暗暗惊叹,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黎嘉年还在逗她:“不像吗?”
“像!”安安连连道,“您跟段先生是我见过最像的两兄弟。”
黎嘉年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嗯,而且他看起来比较像哥哥。”
说着,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似乎在确认这句话:“对不对?”
黎先生的哥哥又笑了:“对。”
他的目光很柔和,又有着奇妙的穿透力,像是透过眼前人看见了别的什么,即使安安只是旁观者,仿佛也被这种弥漫着怅然的温柔包围了。
于是她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打扰这对格外瞩目的客人,目送他们低声交谈着远去。
窗台上的大黑无忧无虑,懒洋洋地享受着夕阳的最后一丝余韵。
“大黑,你说黎先生的这个哥哥,为什么没有卷进那场遗产大战呢?”
安安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同猫咪说着话。
“他跟黎先生长得那么像,应该是双胞胎吧,怎么会一直没出现过,难道是之前失散了,最近才相认吗?”
猫咪不会明白人类的故事,它用爪子挠挠窗沿,宝石绿的眼睛望向黛色远山。
当夜幕彻底降临的时候,刚刚吃过了晚饭的安安和猫咪,又迎来了另一位熟悉的客人。
难得没有穿西装的陆执。
安安面对他时要稍微拘谨一些,挺直了背,以标准的热情笑脸问候道:“晚上好,陆先生。”
但她并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在黎先生到达酒店之后,陆先生也会很快抵达,他们住在不同的房间,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看起来并无关联。
不过次数一多,员工们还是发现了这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似乎是陆先生在单方面追求黎先生,而且持续了至少两年。
因为他们都有出色的外貌与光鲜的职业,又因为相同的性别,这份感情更显得特别,而陆执矢志不渝的执着追逐总被大家津津乐道,还有同事说过,要是哪天陆先生不来了,连他们都会有一种失恋的感觉。
陆执朝她略一点头,声音低沉:“晚上好。”
安安熟练地帮他办理手续,选中了那个位于黎嘉年对面楼的房间:“陆先生,房间还是老样子吧?今天刚好还空着,麻烦您签个名。”
陆执怔了怔,接过她递来的笔,似乎在问她,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他来了吗?”
安安自然以为他在问自己。
“来了呀,黎先生是傍晚到的,现在已经吃过晚餐了,刚刚我们还在餐厅遇见。”
提到这对兄弟,安安有些兴奋:“黎先生和他的哥哥长得真像,进来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呢!”
木质柜台上方垂落着造型别致的吊灯,光芒晕开,将陆执的下半张脸藏进了阴影里,连同那道极淡的淤痕。
他手中的笔握得很紧,笔尖抵着纸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泛白,语气莫名。
“是吗?”
安安浑然不觉,兀自点头:“是啊,餐厅里的客人都盯着黎先生他们看呢,双胞胎常见,一样好看的多难得呀。”
“黎先生本来都会先去室外温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被打扰了,这次说不去了,要和哥哥一起回房间泡私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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