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像那个被白大褂和机械感手表禁锢了形象的科学家。
快速解决了既甜蜜又苦涩的提拉米苏,段殊迫不及待地出门,直奔目的地而去。
春光明媚,他从浓密的树荫里走来,轻快的脚步融入了天地间盎然的生机。
坐落在十字路口的咖啡馆生意很好,几乎是这一带最热闹的地方,透明橱窗中映出无数张交谈着的脸庞,人们身后的墙上贴满了经典电影的海报。
他在这里停下脚步,隔着玻璃惊讶地望向某张十分熟悉的海报,画面中央的男主角一身白色衬衣,沉醉般合着眼眸,重重地按下黑白琴键。
几秒钟后,段殊回过神来,伸手推开咖啡店的大门。
木质拉手上垂落的风铃叮当作响。
店里的空气温暖,四处蔓延着浓浓的咖啡香气,与芬芳甜蜜的烘焙气味。
小小的咖啡馆有内外两个出口,里侧对着近在咫尺的河岸,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在日光下波浪粼粼的河面。
这个最好的观景位已有人落座,穿着棕色夹克的男人垂眸看着手腕上齿轮不断转动的表盘,直到咖啡馆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
于是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仿佛与其他正在闲聊的客人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那道沉静的视线越过漫漫时空,准确地落到他身上时,却带了不动声色的火焰。
像是已经等待了很久。
*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十六章 咖啡
窗外的河流波光潋滟,闪烁着点点灿金,像盛满了破碎的回忆。
当梦幻般的风景隔着玻璃,映入来人剔透眼眸的时候,瞬间就为这道略显诧异的目光染上了朦胧的郁色。
一如上次见面,齐宴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满意,开口道:“这次也很准时。”
热度汹涌的火焰被收回裂隙,转瞬即逝,重新沉入地底。
熟悉的句子打破了时间短暂的停滞。
段殊穿过了一对对正在聊天喝咖啡的客人,在他对面落座,语气庆幸:“你应该很讨厌别人迟到。”
第一天是序幕,第二天是铺垫,第三天已有足够提示,理应发现蛋糕与卡片背后的秘密。
齐宴或许是希望他能认真体验这个虚拟世界,意识到真人和背景板角色的区别,然后主动认出自己。
段殊并不排斥这种有趣的小把戏,此刻亦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奇妙感觉。
从背后落进来的日光,将齐宴微卷的短发照成了巧克力色,配上款式复古的夹克,显得气质散漫,完全颠覆了此前给人留下的印象。
他听见段殊的低语,语调便带了隐约的笑:“嗯,我讨厌绝大多数迟到的人。”
这样的句式仿佛生来就为了让人追问,段殊也不能免俗:“有例外吗?”
“总有特殊的人。”齐宴一语带过,似乎不愿意多提。
服务员微笑着端上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分别放到他们面前:“老板,你要的拿铁。”
齐宴便微一点头:“辛苦了,你去忙吧。”
看着白色瓷杯里拉花精致的热拿铁,段殊突然意识到,齐宴并没有问自己想喝什么。
他回头望向其他顾客的桌子,才发现所有人桌上都放着一模一样的咖啡。
一旁点单台背后的菜单上,饮品栏里只有拿铁,点心栏下则写着一行硕大的暂不供应。
仍旧是背景板角色的逻辑,一切从简。
齐宴沿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调侃道:“如果在现实世界里也能开一家这样的咖啡店,每天准备原料的时候一定很轻松。”
段殊笑起来:“那我每天早上吃到的甜品,是哪里供应的?”
“私人供应。”齐宴喝了一口拿铁,抬眸看他,“这个世界是为你而存在的,你当然应该享受到一些特别的待遇。”
即使只从字面意思来理解这句话,依然会让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段殊按捺住内心那种微妙的波澜,平静道:“比如……这家咖啡店墙上贴着的海报中,有一张来自于我主演的电影?”
那张印有全情投入的白衣钢琴师的海报,正是来源于他演过的那部讲述钢琴天才坎坷命运的电影。
他在橱窗外看到这张海报的那一刻,差点混淆了虚构与现实的界限。
齐宴放下咖啡杯,双手在桌上交错,金属表盘熠熠生辉:“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就顺手把海报拿来用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老友似的闲聊漫谈结束,话题陡转,他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段殊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过得很好,这个故事很有趣。”
从他与陆执达成交易关系的简单原点开始,线索脉络不断延展,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三对人物关系,冷血主人与宠物,恶劣玩家与玩具,还有真品与赝品,每一对关系的主导权都在悄然转移。
齐宴察觉到他漫游的思绪:“你也可以跟我聊一聊故事现在的走向,我会替你保密——如果你想倾诉或寻求建议的话,这也是帮助的一部分。”
段殊没有多加犹豫,就爽快地分享了目前为止他觉得最好玩的部分:“我进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让自己暴露在黎嘉年面前的契机,然后我也确实这样做了,陆执很生气,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可能真的想抹除我的存在。”
齐宴专心地聆听他毫无保留的叙述,手指无声地敲击着桌面。
“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故事背景里,陆执是害怕这个丑陋的事实展现在黎嘉年面前,才会想要毁掉替代品,所以我试着让他相信,我会保守这个秘密,而黎嘉年会把我的出现往另一个方向诠释。”
“于是我成功了,类脑遵循的逻辑果然很刻板,当危险不再是危险,他开始纵容我的存在,然后一步步退让,甚至从自己的别墅里搬了出去。”
眼前人的面孔上流露出难得的鲜活神采,齐宴的目光中也隐隐透出柔和。
“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像是恭维,但宙斯系统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创造。偏执无情的律师,明暗两副面孔的画家,还有纨绔幼稚的富二代……他们的确在按照这种鲜明的特征说话和行动着,但并不死板僵硬,看起来简直和真人没有差别。”
见他的话语停顿下来,齐宴便接着补充道:“宙斯很聪明,也很固执,他的优点和缺点跟许多真正的人类极为相似,你完全可以把它当做真人来相处。所以,现在你已经初步绕过了程序,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段殊如实相告:“还没有想好,黎嘉年明天要来家里教我画画,我想更多地了解他,然后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办。按照标准的戏剧逻辑,陆执喜欢的人对我产生了兴趣,我就应该要趁机把那个人夺过来,才能实现最强烈的报复。”
齐宴闻言,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你全都告诉我了。”
这句话逝去得太快,段殊几乎没有听清:“什么?”
齐宴没有再重复,只是道:“你很诚实,其他体验者通常不会把故事说得这么细。”
段殊霎时有些发怔。
他在生活中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坦诚。
见他的神情陷入彷徨,齐宴又转移了话题,提醒道:“你应该记得,这里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故事进展到了第三日,现实里才过去半天,但你依然可能会觉得疲惫,毕竟在这里度过的闲暇和睡眠时间是被压缩过的。”
“虽然依靠现实中的营养供给,不出意外的话,你可以体验完整个故事才离开,但如果你觉得情绪异常,或是想要真正地睡上一觉,也可以随时选择暂停体验,退出世界。”
这是在段殊进入之前,就被其他研究员反复提醒过的注意事项。
“我记得的,一切以精神状况为最优先。”新的疑问随之浮现,段殊无暇去思考他上一句话,“所以你会跟我一样,一直待在这个世界里吗?还是会在我正常体验剧情的时候,抽空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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