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了他,然后呢?接下来要做什么?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戚闻骁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你应该用更聪明的方式赢回陆律师,现在这样只会造成反效果。”
“段殊”是总在被人支配的蠢货,他看起来并不聪明,否则也不会令自己的生活陷入如此境地,所以他需要别人的帮助,比如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存在的戚闻骁。
然后,这个会哭会笑会伪装坚强的有趣玩具,就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掌心。
段殊听到这里,终于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回眸看他。
“戚闻骁。”他第一次叫出这个人物的名字,言简意赅地勘破了他此刻的心理,“玩具失控了,是不是让你很难受?”
戚闻骁脸色僵住。
“昨天,你是不是想在黎嘉年面前戳穿我们三个人真正的关系?”
“你以为自己是那个拿着遥控器的局外人,那为什么又会因为一个坏掉的玩具而耿耿于怀,甚至要在第二天追到画廊来?”
他抛下了三个平淡的问句,戚闻骁霎时神情仓皇,又极力掩饰:“我不明白你在说……”
见他抗拒,段殊便不说了,他环视了一圈画廊,冷不丁道:“你来之后,有没有好好看过这些画?”
戚闻骁像被捕兽夹咬住的猎物,已完全落入他的节奏,亦步亦趋:“……没有。”
“我看过了,每一幅都看过。”段殊的表情相当认真,“黎嘉年喜欢画风景,大海、森林、田野……他画一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却不画任何有现代气息的东西,也不爱画人,这是他唯一一副有人物的油画。”
看不见的丝线吊住了戚闻骁,他恍然地顺着段殊的目光看过去。
“她很美,是荒原炼狱里最圣洁的风景。”段殊感慨道。
仿佛在发光的天使,静静地横亘在两人中央。
“——但她的脚下是一片空洞,如果时间往下流动,她会立刻落入悬崖深渊,幸好画面是静止的。”
段殊的话语里带着些微叹息:“很明显,黎嘉年不喜欢人,他不喜欢任何人,所以不画人,笔下唯一的天使,也陷在将要被黑暗吞噬的危险里。”
“所以,你觉得他真的会在乎我和陆执的关系吗?”
“再回到第一个问题。”段殊几乎是笑着的,“究竟谁才是玩具?”
真正的操纵者,绝不会为了区区玩具而心旌摇曳。
第十五章 错位
戚闻骁闭口不言,面色灰败,他的指尖隐隐带着颤抖,全身被极大的愤恨和难堪席卷,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找出有力的句子。
段殊不再理他,继续看着皎洁如月的画中少女,甚至没有注意到戚闻骁是在什么时候狼狈地离开的。
黎嘉年结束了令人生厌的客套礼节,像躲避瘟疫般快步走回来的时候,看见段殊的目光落处,面上总算露出一丝真挚的雀跃。
“我也很喜欢她。”黎嘉年语带欢欣,“我们果然很像。”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这句话。
段殊颔首:“可惜等待她的命运是毁灭。”
“但是她跌落下去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一定很清脆。”黎嘉年不假思索地接了下去。
短暂的静默后,这对像是无意间说起了双簧的孪生兄弟,又默契地笑了起来。
“说回正事。”黎嘉年清了清嗓子,“刚才我们说到了去你家,对不对?”
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段殊隐约有了预感。
“我觉得你一定有画画的天赋,我想教你画画。”黎嘉年直截了当道,“我很好说话,还可以上门教学,不如你先试学一次,要是不满意,就当作是我贸然来拜访了一次,顺便参观《风暴》被吹到了哪里……”
他兴致高涨地顾自说了下去,似乎笃定段殊不会拒绝。
段殊也的确没有拒绝,故事的走向愈发神秘,他的心里被激起一种奇妙的憧憬。
“我会准备好一个宽敞的画室。”
和一个只属于他的房子。
当女佣提起陆执的行李箱,往对面那栋新租下的别墅走去的时候,总在段殊面前高高昂起的头颅,分明低眉顺眼了许多。
她想不明白,擅自出门且没有完成画画任务的段殊,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来自陆先生的惩罚,居然还要独自拥有这个豪华的大房子。
她实在搞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
屋外夜色沉沉,段殊倚在楼梯栏杆边,面露倦意,但仍然对着即将离开的陆执真心实意道:“你效率很高。”
陆执脚步一顿,语气淡漠道:“芳姨会留在这里照顾你。”
言外之意,会有一双眼睛时刻盯着独居的段殊。
他买来的画成了段殊收到的礼物,豢养的私人宠物出入在大庭广众下,一切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在段殊告诉他黎嘉年想要来家里教他画画的时候,陆执却格外平静,很快让人找好了附近空置着的房子。
在绕过了那个暴露即毁灭的类脑逻辑之后,段殊此刻也摸不透陆执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没关系,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将步入更有趣的阶段。
真品亲自教赝品变得更像自己,而那个最偏执的爱慕者,却只能在毗邻而居的地方远远看着。
翌日,段殊很晚才起来,他穿着更舒适自在的棉质睡衣下楼,这在往日是陆执绝对不允许的事。
黎嘉年跟他约好了明天过来,所以今天的段殊是自由的,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消磨这一天。
餐桌上放着拆开了的点心盒,松散的丝带被整齐地折好,点心不见踪影,只余一张寄语卡片。
他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的时候,一楼的电视剧动静当即暂停,芳姨略显紧张的声音传过来:“段先生,点心放在冰箱里了,我来帮你拿?”
段殊觉得这个转变有些好笑,但他也懒得为难这个遵照既定逻辑办事的工具人角色,应道:“不用了,我自己拿。”
“哎,那你有事就叫我。”
沙发上响起光滑的摩擦声,芳姨重新坐了回去,按下播放键,熟悉的男女主角争吵声倾泻而出。
段殊从冰箱里拿出那块棕色的小蛋糕,小心地端到餐桌前。
卡片上的字迹端正清晰:提拉米苏,祝您生活愉快。
在逐渐习以为常的肥皂剧背景音陪伴下,他拿起精致的小勺子,慢慢插进绵软蛋糕的时候,动作忽然顿住。
这几日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情节中,他差点忘记了那个尚未解开的秘密。
他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平台栏杆前,向下望去。
欺软怕硬的女佣依然在看同一部电视剧。
“芳姨。”他骤然问道,“你还没有看完这部剧吗?”
“啊?”芳姨错愕地回过头,像是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片刻后才道,“看完啦,好看嘛,就多看几遍……”
她是故事背景里不起眼的功能人物,没必要像陆执等人那样生动鲜活,类脑会压缩这些冗余的细节,于是她每天都重复地看同一部电视剧,过得简单粗糙。
而段殊已经收到了三张内容不同的寄语卡片,和三份口味各异的精致甜品。
那天在实验室里,齐宴谈起故事标题时似笑非笑的眼神,霎时浮现在他脑海。
——不,只是一个表达致敬的小把戏,借用了名字而已。
这一刻,段殊捏着这张极具真实感的崭新卡片,不知不觉间露出纯粹的笑容。
又一个小把戏。
“那家甜品店的地位在哪?”
“哦,就在前面那条街的十字路口。你认得吗?”芳姨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很显眼的,门口总是停着一辆怪吓人的摩托车,老板每天都骑这辆车来送点心,对了,其实不是甜品店,是咖啡店……”
他记得第一天下楼时,听到的那道机车轰鸣声,也记得随后路过的那个十字路口,建筑与风景栩栩如生。
原来齐宴在故事里的角色,是一个每天都会骑着重型机车,送精致点心来家里的咖啡店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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