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退下一线之后教导员就变了,经常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比二十三岁的小伙子还爱赖床。第二天晚上吃完饭追完剧,都快十一点了,又突然不知哪来的兴致要下楼走走,要吃麦当劳的冰淇淋。周童下定决心要严格履行监护人的职责,于是散完步就带他去了离小区最近的那家麦当劳,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买了一支甜筒,坐在他对面让他看着自己吃。
“医生说了,你现在不能吃太刺激的食物。”
奚杨拖着椅子往周童旁边挪了挪,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尝尝味道。”
周童吃一口雪糕,偏头跟他接了个吻。
“我好可怜,跟小扁一样成了瘸子,还不能吃好吃的。”奚杨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童手里的甜筒。“小扁应该比我还幸福一点。哎,这里要化了,快舔一下,再给我一口。”
周童这次多吃了一点,吻过他之后才说:“别乱说,你不会瘸的。”
“没瘸也回不去了。”
“你永远都是大家的教导员。”周童掏出手机,把特勤所有人在操场上对奚杨喊话的视频又放了一遍。“也永远都是我的教导员。”
雪糕不能吃,甜筒的脆皮吃一点没关系吧?周童心一软,让奚杨咬了一口,又对他说:“我觉得做战术教官更适合你,干预小组的概念应该尽快深入到基层队伍里去。教会大家自救,挽救战友的生命,这也是你一直以来的目标,写书的目的,对不对?”
奚杨抿一抿嘴,又得到了一个香草味的亲吻。
“周队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不想让我再上一线,怕我死掉。”
周童一口气把雪糕全吃了,满足地看着眼巴巴的奚杨:“没错。”
“那为什么还把救生衣留给堵威,先推他出去,最后才带着我跳?”
“......”
“闻阅都告诉我了。”
“......”叛徒,周童暗自腹诽,活该你哄不好自己的男朋友。
奚杨坐得久了腰有点酸,周童便牵着他的手,带他经过已经打烊的星巴克,还在营业的糖水铺,商场门前盛大的节日装置,炭火烧得正旺的路边小吃摊,与背着书包迟迟不肯回家的学生,奔波一天也没签到几单的业务员,扶着树又哭又吐的年轻女郎,裹着纸皮睡在药店遮阳棚下的流浪汉一一擦身而过,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周童。”奚杨摇了摇周童的胳膊。“以后我们什么都别想,别担心了,活着的时候就好好活着。”
“嗯。”
“你说,我们以后也会吵架吗?”
走和坐一样不能太久,周童又跟奚杨在路边的长椅上歇了一会儿。
“会吧,哪有不吵架的,但是我们出现不可调节的矛盾的几率不大,因为我爱你,爱能包容解决科学解决不了的没有逻辑的问题,如果不能就是爱得不够。不过,你可不可以别像涂队那样离家出走?”
奚杨抬头,和周童一起看着天空中仅有的两颗遥遥相望的星星,想了想说:“不行哦,我只能保证不走太远。”
“那是多远?”
“到麦当劳那里吧。”
周童也考虑了一下,做出了爱的妥协:“那好吧,生完气就在那里等我。”
“那你一定要来啊,不然我就自己吃很多很多甜筒。”
“一定。”
无论隔着光年还是生与死的距离。
一定会去找你。
...
士官服役第一年没有探亲假,周童找了个周末,带奚杨一起回了一趟江洲,从殡仪馆领走骨灰,在周熠的墓碑前烧掉了那封遗书。
后来是霍辞告诉他们,陶伟南在经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严重的感染和内脏并发症后,最终因脓毒性休克多器官衰竭不治而亡,死的时候极其痛苦。奚杨听完也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罪有应得,从那以后只字不提,至今也没有把他当年做过的事情告诉周童。
不重要了,奚杨终于明白,让他重新拥有坦然面对周熠,面对过去的勇气的原因根本不是陶伟南,不是终于水落石出的真相,而是周童。
这样就很好,已经足够。
两天时间来回确实有点匆忙,高铁上空调开得足,周童找乘务员拿来披肩盖在奚杨腿上,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补一会儿觉。
奚杨睡不着,含着喉糖问周童:“钱都捐了?”
他指的是周舰和周熠的那笔抚恤金。游艇事件过去之后,于迪就牵头跟闻金宝一起成立了一项公益基金,投入和募捐全都用于无偿支持公益性防火宣传活动,为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受伤或牺牲的消防员及其家属提供救治和善后,以及干预救援训练项目的建立等等。
资源一整合,闻妈妈便趁此机会拉了一个微信群,群名似乎叫做什么什么同盟,里面的成员除了她和闻金宝,还有地产大亨于海滨夫妇,市公安局霍局长两口子,以及省属特勤前任队长、前任教导员的妈妈们,另外据说,预备役成员涂奶奶的态度最近也有所松动,主要是对每星期一次的线下聚会很感兴趣。
周童点了点头,奚杨便说:“啊,男朋友变成穷光蛋了,明天吃什么呢?”
“要不要跟我回队里蹭饭?”明知道奚杨是故意的,自己每月的工资一分不少全都在他那里,周童却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的沮丧:“怎么办,哥哥现在嫌弃我是一个穷小子了。”
“对了。”说到钱,周童忽然想起件事。“于迪结婚咱们要送什么吗?”
奚杨嘴巴一撇:“好过分哦,哥哥又要养你,又要给你的前女友买礼物,太惨了吧。”
周童哭笑不得:“这......不是你救了她吗?我们早都互删联系方式了,还是闻阅告诉我的,说她为了感谢你,把婚礼仪式推迟了,想等你好了请你参加。”
奚杨离开周童的肩膀,把头靠到车窗上去了。
“我才不要去呢,我超小气的。”
周童跟过来抢他的手机:“是吗?让我看看,是谁手机里还有男朋友的前女友的微信?”
“不要,不许看我手机。”
“为什么!你都能看我的!”
“不为什么啊,我说了算。”
“你快点把她删掉!”
“就不!喂还给我!”
“这是什么?”周童背对着奚杨,半个身子都探到了过道里,点开了备注名为师母的人半小时前发来的邀请链接。“国家芭蕾舞团团庆展演.....童话芭蕾......中秋节相约北临大剧院......演绎足尖上的仙履奇缘......”
“又是中秋节啊,不去看吗?”周童回头看着奚杨。“怎么不回复师母?”
奚杨一只手覆在自己打了钢钉的左膝上,垂着睫毛说:“不去了吧,这出剧看过很多次了。”
周童翻了翻日历,自作主张在微信里回复:谢谢师母,中秋节见。
“去吧,那天是周五,我可能没办法陪你,等结束了带你去吃那个你一直想吃的金汤花胶煨三鲜,好不好?”
奚杨有点心动:“我们不是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周童把手机还给奚杨,强行让他靠回到自己身上。
“对哦,差点忘了,那就回家,我给你煮碗面。”
“不啊,我要吃金汤花胶煨三鲜。”
“那还不快叫哥哥。”
“哥哥。”
“......”好乖,这谁顶得住啊。“等等,还是到家了再叫吧。”
“哥哥,我要吃哦,哥哥喂我。哥哥,哥哥,哥哥,童童哥哥。”
“......”
中秋节那天结束备勤已经十点多了,周童衣服也没换就开车赶到了剧院,可惜还是迟了,入口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观众已经散场,里面只剩演员和场务,并抱歉地表示剧院有规定,现在不方便放他进去找人。
奚杨没接电话,周童拿着手机一边打一边往外面走,打算去广场上找找,忽然瞥见去年中秋来看《天鹅湖》时遇到的那位女士奚杨的师母,正跟两个剧院方面负责演出的经理坐在水吧里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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