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琦也舍不得周童,准确来说是感到可惜。这孩子太有潜力了,短短半年就把干预小组的概念摸了个透彻,一本《干预行动指导手册》倒背如流,实践起来也是有模有样,所以当他听说周童要去总队科技处搞什么消防产品科技研发,当场就揪着他的耳朵说他是小白眼儿狼,教导员含辛茹苦地带了他这么久,眼看就要出师了,他又要抛下这身战斗服,弃明投暗去当个穿白大褂的学霸。
“不是说当学霸、搞研究不好。”张思琦扼腕道。“但我还是觉得你属于这里,属于特勤。”
周童笑而不语,叶征和武炜一边一个揽住张思琦的肩膀,劝他想开点赶紧放人,不然以周童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要谋权篡位,取代他这个组长啦。
舍不得周童的人很多,在特勤的最后几天里,只要一有空闲,他就会被战友拉去小卖部请吃请喝。于迪的朋友圈隔三差五就会更新小扁的最新动态,大家看了,高兴之余又赶紧喊方建华也来看,方建华看过却只是笑,皱纹堆积在眼角,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跟着新主人好好享福吧。
柠檬夹心饼干换了新的独立包装,每次有人请客周童都只要这个,买两块只吃一块,剩下一块装进口袋,等晚上洗过澡,穿衣时再放进那格储物柜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奚杨感动?为了折磨他,让他一直记得跟自己的这段恋情?还是想向他证明自己可以比哥哥更浪漫、更执着、更一往情深?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那封遗书周童看过多少遍,字里行间的深情,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们之间凄美的、带着遗憾的动人回忆,都不是轻易就能取代、撼动和抹杀的。
无数个夜里,周童每想起一次就会退缩一点,如果奚杨不肯再给他机会,或许他还能凭着骨子里的倔强去坚持,去争取,可如果奚杨愿意给他时间,愿意等他想清楚呢?那会是多久之后?给他了,他就一定能想清楚,一定能找回勇气和自信继续下去吗?
太多问题困扰着周童,让他痛恨自己的纠结和优柔寡断,而思念也同时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有时他们之间仅有一线之隔,只要迈出一步,伸出手去就能触碰,有时只要走过他走过的路,踏过他踏过的雪地,与他呼吸同一缕空气,晒同一片阳光,守着柜子里那些越积越多的零食,心里就能获得片刻的安慰。
爱过的证据那么多,无论少了哪一样都会要了周童的命,让维系在他们之间的那根丝线骤然断裂。
直到比赛的前一天晚上,周童发现那一格快要被他塞满的储物柜终于被负责打扫的人发现,清空了。
...
再过几天就是小雪,夜里的气温从昨天开始就直逼零度以下。宿舍里没有别人,奚杨洗了澡,靠着暖气烘了烘潮湿的头发,接着便把白天晒过太阳的几盆花从阳台上搬回到温暖的室内,然后爬上了自己的床铺,从放在床尾的纸箱里挑出了一小袋柠檬夹心饼干。
之前不去碰是因为不敢,可他今晚好想周童,想到胸膛炽热,想到看似平稳的呼吸里每一口气都带着能够融化冰雪的温度。
明天是那孩子的生日,热情、思辨、专一、善妒的天蝎座,二十岁,齿少气锐,头角峥嵘。
明天之后,他就要走了。
舍不得,可送他走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想到这一点,奚杨的喉咙就被奶油和微酸的柠檬味腻得不住地哽咽。
周童好得有些不真实,从撞破奚杨和姚宏伟之间的约定,到发现奚杨跟周熠的过去,每一次他总是把问题先归咎在自己身上。他说没有什么人、什么哲理能保护谁不受伤害,他说过不会怕就真的做到了,勇敢地承担了爱的风险,大大方方地放弃了那些本该合理存在的自我。他请求一点时间去思考,去成长,可凭什么是他?凭什么让他单方面去变得更好,让他一个人对这份感情负责?
从一个执着地,可以奋不顾身去爱去追的少年,到如今变得胆小自负,对待感情畏手畏脚,仔细回忆,这些年自己做过的好像只有被动地等,等时间缓慢流逝,等伤口不治而愈。可即便他这样消极这样倦怠,命运却又一次善待他,让他认识了周童,那样好的一个孩子,难道不配拥有爱人最好、最真实的一面吗?
周童没有错,他是他们三人之中最无辜的,他遇见的不该是这样一个自己,他的爱也不该消耗在这样一个自己身上。
爱是“我”变成“我们”,是一起变成更好、更完整的自己。
与其守在原地等雏鹰归来,不如和他一起振翅翱翔。
夜渐渐深了,郑疆还没回来,吃完饼干后奚杨掸掉碎屑下床熄灯,然后潜至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望了望营区外面那几辆隐藏在漆黑雪夜里的车,又摸索着打开了柜子,把一颗泛着光泽的贝母纽扣塞进了录音小熊的电池夹层中。
做完这一切,他踌躇良久,深深呼吸,按下了小熊背后那颗红色的录音按钮。
温柔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响起。
“童童,祝贺你超过我拿到了第一名,生日快乐,来领你的奖励和你要的答案吧。”
第72章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比赛日期又因为种种原因推迟了将近一个月,规模也从全省缩小到了全市,并减少了一些需要用到水的,室外条件不允许的项目。
只一夜的功夫,整个营区就变得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战士们天不亮就起来铲雪,一个比一个兴奋,很多像闻阅这样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人,活没干多少,净顾着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地撒欢儿,严重妨碍并影响了清扫的进度,很快就引起公愤,被众人合力埋进了雪堆里。
七点刚过,公安消防支队、市特勤、各辖区大队、中队和专职队的运兵车就陆陆续续地来了。训练场四周挂着欢迎的横幅和打气的标语,食堂里也热闹得像过年了一样,趁着总队领导还没到,几个支队长和大队长都聚在厨房外面抽烟闲聊,倒倒苦水的同时顺便打听一下涂科和讲旭的情况。
老实人向宇三缄其口,奚杨也以“涂科伤还没好,需要多休息一段时间”为由终止了这个话题,众人一时有些沉默,支队长为了缓解气氛,故意笑着调侃道:“这位爷不在最好,少个竞争对手更利于我们一雪前耻,也省得那帮丫头来你们这一趟,回去就跟丢了魂似的。”
“耳根还清净。”市特勤的副队长补充道。他长得慈眉善目,额头比较饱满又正好姓潘,涂科总喊他蟠桃仙人。
想起涂科那张嘴,大家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伐了起来。支队长扭头问奚杨:“奚队今年报什么项目没?”
奚杨点了点头:“参加楼层内攻和纵深灭火几个团队协作项目。”
“哈?五千米负重跑没报?”支队长有点惊讶。“我还挺期待看你打破自己往年的记录呢。”
“十六分二十秒。”他耸耸肩膀,做了个不可思议又无奈的表情。“你不上没人能打破。”
“早晚会的,也许就是今年也不一定。”奚杨微微一笑,说话的同时扭头扫了远处一眼,立刻就准确无误地在一群穿着相同的战士里捕捉到了一个拉着小推车的挺拔的身影。
这时,郑疆推开厨房的后门走了出来:“我说里面怎么见不到人,都在这儿呢。”
郑疆一来,大家很默契地停止了对涂科的讨论,把话题转移到了各队截止目前一共捅过多少个马蜂窝上。
“一百多个!你敢信?”说起这个,几个辖区的消防队最有发言权。“我们今年的社会救助占出警总数的百分之六十,不是掏马蜂窝就是到停电的小区里开电梯,三天两头有人闹自杀,那些小孩啊,变着花样地把自己往各种各样的东西里卡......”
市特勤:“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出车祸现场收拾轧碎的尸体,真的,这活儿交警和医生都不干,全丢给我们,太他妈考验战士的心理素质了......”
“别提了,我们更惨,前几天因为全队执勤备战,没办法出警去帮忙开锁,直接被群众送上了热搜,说我们拿纳税人的钱毫无作为,尸位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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