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服役期满后也走了。走之前他心里不安,想找奚杨坦白,但有些话说迟了还不如不说,奚杨没让他开口,问他要了支烟,跟他坐在食堂外面的台阶上一起抽完,算是就此别过。
这一年多,向宇一有空就会回营区看看,定期来温室这边跟奚杨和涂科小聚,一直关注着特勤的情况。他问奚杨:“新任命的李队怎么样?好相处吗?”
奚杨抿一口酒,放下杯子说:“挺好的,庞辉晋升之后适应得也挺不错。”
“那就好,可千万别再来个像......那样的。”
这段对话成功吸引了涂科的注意,他扔下争执到一半的无聊话题,插嘴道:“特勤怎么说都跟支队性质不同,弄个参谋长出来是什么意思?有参谋长没有政委?”
“应该是考虑中队长直接升副队不太合适吧。”奚杨明白涂科的意思,但他并不在意教导员和政委这两种身份之间的区别。“庞辉确实需要再锻炼一下。”
霍辞有公务在身,不能喝酒,吃完饭,尝过蛋糕之后就先回去了。向宇搭他的顺风车,剩下奚杨帮着闻阅收拾桌上的残羹剩水。涂科喝了不少,醉醺醺地躺在藤椅上当甩手掌柜,想起他们家小浣熊一提到好朋友就要哭鼻子的毛病,趁他出去扔垃圾的功夫,涂科赶紧问奚杨:“周童什么时候回来?都六月了,还没收到通知?”
这三年奚杨是怎么过的,涂科全都看在眼里,所以才会比他还急。
奚杨把泡好的花茶分一杯给涂科,低头吹开浮在水面的茶叶。
“不知道,半个多月没联系了。”
联系不上也是正常的,涂科又问:“没去找姚队打听一下?才二十几岁,还是个士官学员,参战一百多次,获嘉奖两次,以老姚的尿性,能让这块宝贝落到别人手里?”
奚杨没有回答,等闻阅回来收拾好东西,便起身对涂科说:“别操心了,早点休息吧,涂处。”
涂科:“......”
回到营区时天已经黑透了,奚杨把车停好,跟闻阅在宿舍楼下分开,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他习惯了睡前独自在办公室里待一会儿,读几页肯尼迪的《当仁不让》,看一看备忘录里的留言,或是听听小熊里的录音,更多时候他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想着周童,复习有关于他的一切记忆。
三年前,送周童离开后,备忘录里就多了一个新建的私人文档,记录的每一条都是周童的成长轨迹。军队指挥学基础理论的考试成绩,体能和技能的测验成绩,第一次拿奖学金,第一次被评为优秀学员,第一次在竞赛中获得科技创新奖,第一次分配实习,出警立功、受到嘉奖,每个点滴都不曾参与,却都像亲眼目睹过一样写得详细。
奚杨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幸牺牲在某一场大火之中,来不及跟周童再见一面该怎么办,甚至想过再写一封遗书,可提起的笔却总是落不下去,心里好像总是有丝丝缕缕浇不灭的期盼。
就是这样,靠着这些,他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又一天。
新搭档李昂确实如他所说,是个有能力也很好相处的人,从不打听他每晚在办公室里做什么,只有一次对他办公桌上那个铝制的小盒子和里面的干花表示过好奇。
奚杨说,是爱人送的。
当时李昂还笑着问,怎么只送一朵?
奚杨便告诉李昂,他说过,这朵不算,将来还要送一整束的。
马上就要到熄灯的时间了,奚杨习惯性地,把脚步放得很轻,尽量不去触发走廊里的声控感应,扶着楼梯的栏杆走上了三楼。
当他踩着最后一层台阶,踏上平坦的楼面时,脚下忽然变得松软,轻柔,有微微的异响,仿佛铺着地毯,羽绒,被雨泡过的落叶,又或是娇嫩欲滴的花瓣,突如其来的状况和奇怪的感觉让他心头顿时一惊。
是......花瓣?
是玫瑰?
是的,是玫瑰,确信自己踩到的是玫瑰花的同时,一股馥郁的,醉人的芳香也跟着扑面而来,将奚杨包围其中,浓烈得令他快要不能呼吸。
怎么会这样?他脑子里一下变得很乱,一下又无比清晰。
他猛地跺了跺脚,头顶的灯管一根接着一根骤然亮起,伴随着花瓣纷飞,香气四溢,大片冶艳的火红撞入他的视野,在他脚下,在他四周,像铺开的织网将他捕捉,一直绵延到目所能及的尽头,红得炸开了黑夜,刺得他眼睛发痛。
是......
不要说出来,不要。
梦会醒,许过的愿会碎的。
那么多的玫瑰,像在温室里见到过的那样多,每一朵都刚好绽放,每一片花瓣都沾着新鲜的水滴,一束束,一捧捧,一簇簇,堆满了整条走廊。奚杨倒退两步靠在了墙上,数着自己如擂的心跳,反复用力呼吸,最终鼓起勇气向前走去。
他置身花海,驻足在办公室门口,有人随着他的脚步驻足在他身后。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新副队吗?”
“是。”
“特勤还没收到调令。”
“我亲自来送。”
“怎么这么晚才到。”
“路很远,我一个人走得太慢。”
“这么多花很浪费。”
“要看是为谁。”
“这里是办公场所,影响不好。”
“嗯,我知道。”
身后的人走近了一点,微微侧头,俯身靠近他的耳边,声音低沉。
“我就是来通知奚队一声,从现在开始,这间办公室和里面的人,都是我的了,所以没关系。”
太熟悉了,熟悉到忽然之间,只有靠着他的每一丝气息才能继续呼吸,熟悉到不用回头也能看到他穿着一身比过去更威严的军装,英俊挺拔的样子。是他,真的是他,是过去的他也是全新的他,可以说出来了,只要现在转身,就可以拥抱他,永远地抓住他了。
奚杨闭上眼睛,就快失去支撑的力气。
“杨杨。”他听见他在叫他的名字,很近很近,再也不是只有在梦里,电话里,回忆里才能听到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
他说,转过来,我要吻你,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下去。
第88章
伴着一个长久的,深情而缱绻的吻,奚杨被周童抱进办公室,放在了办公室桌上。浓郁的花香和略重的汗味混在一起,强势地侵入鼻腔,弱化了感官和意识,让他整个人晕晕乎乎,再也无力像几分钟之前那样冷静地对话,理性地思考。
明知不是梦,许过的愿望也没有破碎,可他还是有点不敢伸手去接,不敢过于轻易地相信三年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一个好的,真实的,甚至超出了预期的结果。
周童的吻跟从前不一样了,不再是莽撞的,不知轻重的掠夺,也没有因为分别太久而生疏,或者小心翼翼,他变得更有技巧,更沉稳也更具攻击性,是对猎物的每一处敏感点和致命点都十分有把握的攻击性,又温柔得让任何对手都无法与之抗衡。
和过去的小狼相比,现在的他更是像一头历经厮杀的年轻的狼王,浑身充满了隐忍的,内敛的力量,让人既有些陌生,又难以抗拒地为之着迷,甚至有种不认识却在跟他偷情的错觉,紧张,不安,新鲜,刺激。
可那明明就是他啊,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扎手的短发和性感的喉结,还有口腔中充斥的荷尔蒙的味道,都跟牢记在心里的分毫不差,掀起他的衣服,依旧能顺着结实的腹肌和胸肌找到他胸口那个小小的伤疤。奚杨认真地感受了很久,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于是等嘴唇分开的间隙,便一边喘气一边小声地说:“你有胡子了。”
“扎疼你了?”周童稍稍离远了一些,又低头去亲奚杨的脖子。“坐了一天一夜的车,还没来得及刮。”
奚杨摇摇头,把周童的脸摆正,摸了摸他下巴上那一圈刚冒出头的青茬,鼓起勇气,主动贴上去用鼻尖蹭了几下:“终于可以送你剃须刀了。”
“喜欢吗?”
“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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