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向来舌灿莲花,这件事让有心人渲染了几日,好像真的成了张太傅逼死人;但是让贾赦这么一话糙理不糙的比喻一番,围观百姓又觉得是那么回事啊,谁还没跟人斗过两句嘴呢?吵过一次架就要对对方的性命负责,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然,老百姓人微言轻,现场围观的人虽多,传播能力也有限,其实扭转不了此事的舆论。
但让贾赦这么一闹,抓扯中难免有人受伤,这回真闹进了顺天府。贾家家丁也好,陈家人也好,一律带回顺天府配合调查。
张修赶到朝堂的时候已经迟了,好在本朝不似前朝那么严苛,上朝迟到罚奉即可。若是如前朝般打二十板子,又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张太傅的名声怕是又要被打掉一节。
御史台对于陈御史之死群情激奋,正在慷慨陈词,见到张修进来,有人些微一愣。接着便又道:“皇上,臣等熟读圣贤书,为的便是报效朝廷。所谓理越辨越明,道越论越清,为了国之大事,便是人微言轻也应据理力争。但是太子太傅张修仗着身份,以势压人,堵御史之口,逼死人命。这样的人,岂能做读书人之表率?臣以为张修虽有学问,但心胸狭隘,实不配太子太傅之职。”
“臣附议!”
“臣附议!”
还有人假惺惺的道:“张太傅平日带人宽和,这一次虽是严厉了些,想来陈御史之死也非张太傅本意,臣以为罚张太傅闭门思过即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另一文人泰斗,人称南李的大学士李宜山。
此言一出,附议者更多。甚至有人暗暗感叹李宜山不愧是一代大儒,待人宽和。
呵,这次的事来势汹汹,不就是败坏张修的名誉么?若是张修被罚了闭门思过,这名声也无可挽回了。司徒硫的目的一样能达到。
这时,张修走出班列,先跪拜告了迟到之罪,致和帝宣了平身,张修才道:“启奏皇上,臣有两件要事要禀奏。”
“准!”
张修接着道:“陈御史之死臣深表遗憾,但要说乃是臣故意逼死人,臣万不敢认。朝堂之争乃是常有之事,哪怕父子兄弟同朝为官,政见不合也可据理力争,但散朝之后,便不可蓄意报复。臣入仕数十年,与无数同人争论过,以前从未有过散朝之后揪着不放,败坏人名誉的事。这次究竟是谁放出流言,臣请朝廷彻查,臣行的端坐得正,不惧查验。此第一件。
现在因岩亲王谋逆一案,牵连甚广。虽然岩亲王及重要党羽甄应泰已经捉拿归案,但给予岩亲王支持的江南甄家,和岩亲王、甄家来往密切的前京营节度使王家尚且只查封了京城府邸,金陵本家尚未查抄。岩亲王所有党羽尚未全部抓获。朝堂乃是议论国之大事之地,这些军国大事不商议,有些人却抓着臣之莫须有的罪名不放,难道是岩亲王党羽,故意转移视线!此第二件。故,臣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商议派遣南下查抄甄、王两家的人选为要。”
张修就算有些文人特有的斯文讲理,对付陈家妇孺那种上门撒泼碰瓷没法子,但人绝对不蠢。朝堂之上,不管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什么,本质不都是制衡和反制衡么?你们说我搞一言堂,我说你们替司徒岩党羽转移视线。
这样一来,至少今日朝堂之上,谁还敢揪着张修不放啊?
朝会被拉回了正轨,刑部尚书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也以为南下查抄甄家、王家之事宜早不宜迟。”
从这时候起,朝会讨论的重点从文官地位之争变成了派谁南下查抄甄、王两家。
其实从拿下岩亲王开始,这事就该着手办理了。但是三司忙着岩亲王的案子,实在派不出人手,还有一个,甄家掌管江宁织造局,除此而外还有许多丝绸、瓷器、茶叶的海贸生意;王家更是管着数省沿海的洋船货贸。
这里头关系的利益巨大,甄、王两家一倒,便会让出巨大的利益空间。这等肥肉自然有人想一口吃下,几个部院你争我夺,因而南下的人手一直定不下来。
致和帝问:“众卿以为派谁总揽南下之事合适?”
这时候文武百官讨论倒是活跃了,有提议刑部总揽的,有提议大理寺总揽的,也有提议户部总揽的。总之各有理由。
这时,大学士李宜山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以为南下查抄甄、王两家极为重要,南下人选需忠于朝廷,不得寻思,且要身份贵重,地方官员不敢怠慢。现在三司皆忙于京城事务,抽不开身,臣以为此事交由忠顺亲王办理,极妥当。”
“臣附议!”
“臣附议!”
……
贾敬在一片附议声中抬起了头。当初自己将另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锁定在司徒硫身上,后来和贾赦商议,贾赦也与自己看法相同。忠顺王和司徒硫之母出自同族,此差事落在忠顺王头上,岂非等于落在司徒硫头上么?
贾敬捏了捏拳,得想个办法换个南下的人选才好。
正这时,又有人进言道:“启奏皇上,臣以为甄家在江南经营多年,为何能够只手遮天?直到岩亲王犯事,才查出甄家罪大恶极来?江南有许多有参奏之职的官员。江南民间流传一张护官符,啧啧,其上面的话之无法无天,臣都不敢在朝堂上说。臣以为,护官符上的人家,并江南有参奏之权的官员皆因在这次彻查范围之内。”
江南那张护官符流传得都唱成民谣了,致和帝知道,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知道。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王家已经败了,薛家不过是商户。史家一门双侯,但一个在京城、一个在粤海,而且史家向来是四大家族中门风较好的;这个时候提护官符是又冲着宁荣二府来了?
还有,江南有参奏之权的官员指的是谁?总督、巡抚自然是有的,参政道和盐政道也有。
所谓地方官员的参奏权,便是官员奏折可以直接递到上书房,直达天听。这原是中央制衡地方官员的机制。但甄家犯了诛九族大罪,这些有参奏之权的官员没有明察秋毫,到底是能力不足还是甄家同党?今日朝会上刚针对了一番张修,而张修的得意门生林如海在扬州做两淮盐运使,便手握参奏之权。
这隔山打牛之法用的妙啊,林如海除了是张修的弟子,还是荣国府的姻亲呢。若是查出林如海参与谋逆,不但宁荣二府刚立的救驾之功被削弱,只怕还会构陷出别的问题。
若是这个时候让忠顺王做了南下查案的总揽,怕是江南官场剪除谁,留下谁,都由忠顺王说了算了。
第34章
忠顺王乃是致和帝的庶弟, 当年致和帝登基颇多挫折,忠顺王作为支持致和帝的亲王之一,对致和帝顺利登基有所助力。所以李宜山这提议无论是从致和帝的角度还是文武百官的角度, 都挑不出错来。
但是贾敬既然已经察觉到司徒硫的狼子野心,又知道忠顺王与司徒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自然不能让李宜山促成此事。
于是贾敬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臣以为论南下办案的人选, 按李大学士所言忠于朝廷、不得徇私、身份贵重而言, 太子殿下做南下总揽也极为合适。”
太子乃一国储君, 若说忠于朝廷不徇私,除了致和帝自己,谁敢说比太子更没私心呢?
但是贾敬此言却附议者寥寥了,一国储君前去督办一桩查抄罪臣的案子, 是杀鸡用牛刀了。但是派与圣上同辈的老亲王前去, 就不是了吗?
自然有人站出来谏言道一国储君身份贵重, 不宜南下云云。贾敬也趁机反驳说忠顺王亦身份贵重,不适合南下。
贾敬能听出来的问题, 其他人自然也听得出来。
苏丞相举着笏板走出班列道:“启奏皇上, 臣以为虽然江南京城相隔千里,然甄家、王家之案与岩亲王之案实为同案,当并案办理。既是岩亲王之案由三司会审, 巡视江南依旧应以三司为主。盖因三司官员从岩亲王案事发便已介入, 熟悉案情前因后果, 三司协同办理甄家一案, 当属上策。”
苏丞相这话就差直言不讳的说专业的人办专业的事了。忠顺王作为皇室宗亲, 自然身份高贵, 但是岩亲王谋逆一案牵连极广, 让一个并非三司出身的人做总揽,若是彻查不清,会造成什么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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