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也不至于八百里加急的求援信已经到了京城。
贾敬担心致和帝真的采信了司徒礡的话,派遣司徒碧前往北疆。倒不是说贾敬对司徒碧没有信心,若是只直面北狄军,以朝廷现在的国力,根本无需担心。
但是若是司徒砾在北疆与北狄里应外合,设下陷阱,司徒碧长途奔袭到了北疆,对方以逸待劳先对付司徒碧,东宫一系定是落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下场。
到时候不但北狄长驱直入,西海国、南越等也会趁火打劫;现在就藩的皇子有三个,加上留在京城的司徒礡,这些人若是各自不服对方,必是天下大乱。这局面不但自己因立场问题绝不愿意看到,连苏丞相、宋尚书这等清流亦不愿意如此。
现在的问题是,致和帝愿不愿意相信司徒砾会心怀不轨,勾结外敌。
致和帝道:“既然苏卿和贾卿都觉得北疆候抵挡不住北狄,为何又阻止太子带兵北伐?难道二卿觉得太子能力不足以击退北狄?”
宋尚书适时的接口道:“皇上,臣也以为太子北伐不是时候。”至于理由,苏丞相已经说过一遍了。
致和帝环视了一下群臣:“你们以为呢?”
林如海、颜济沧等等皆表示赞成苏丞相的话。
若是致和帝尚且盛年,对朝堂控制还强的时候,便是群臣反对,若是认定的事也会想尽办法达成。但是现在,致和帝也有了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他当然可以一意孤行,但是行军打仗,从来不是哪个部院能独立完成的事,户部要划拨粮饷、工部要建造工事,礼部都要鼓舞士气。而这些尚书们,几乎除了兵部尚书程阔,其他全都反对自己。
自然要反对的,除了现在局势未明朗,确然不是贸然派太子出征的时机。高官厚禄的尚书们本就是这个世界除了皇家以外最高贵的阶层,谁愿意天下大乱呢。说不定一旦礼崩乐坏,自己的家族也要从云端跌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阶级性。
致和帝冷笑道:“好,好得很!好得很!平时一个个说着忠君为国的话,到了关键时候,朕倒要看看你们忠心的是谁?朕偏要派太子出征,他若能驱除北狄,他班师回京之日便是朕传位于他之时;他若不能荡平北狄,朕也不放心将江山交于他手!”
可是您还有几年日子呢?双方既然已经开战,究竟要打多少年皆无定数。太子便是在战场上活了下来,您也不见得能等到他回京继位。
这个时候,苏丞相带头跪了下来:“皇上息怒,臣等忠于朝廷之心日月可鉴。武死战,文死谏乃是臣等本分。为了天下,为了黎民,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看到地上跪着的大臣们,致和帝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也有一种权柄终究流逝的感觉。
致和帝生于皇家,彼时刚刚天下大定,尚且有许多余波,在并不太平的局势中长大;又在夺嫡中胜出,致和帝并非昏聩没有判断力。
尤其之前太子去给几位就藩亲王践行,替身遇刺一事,致和帝更知道也有人威胁司徒碧的性命。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司徒碧北伐,一旦自己有个什么,朝中便有可能陷入混乱。
但是他就是不甘心,自己曾经抓得那么牢的权柄,为什么自己还没有主动给司徒碧,仿佛就到了他的手中。唯有将司徒碧派得远远的,致和帝觉得那权柄才属于自己。
可是这些大臣们!他们一个个不再拥护自己的时候,致和帝觉得权柄已经不在自己手中。
身位皇族,致和帝高高在上惯了,便是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倒背如流,对权利实际上是百姓给你你才能有这件事理解并不深刻。而在封建社会,士族,便是百姓和皇家之间联系的纽带。纽带都不再支持你的时候,自然便感觉不到权柄的存在了。
群臣反对的情况下,致和帝没再坚持让司徒碧带兵北征。但是军务紧急,也不会给致和帝与大臣们太多时间争论此事。
致和帝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宜操劳,于是对苏丞相道:“三日之内,此事必要定下来。尔等既是一个个都和朕作对,便需对你们讨论的方案负责,若是尔等举荐的人败给北狄,朕拿你们是问!”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谁能保证不败。但是致和帝明显恼了,说话不由得带了气。这次议事不欢而散。
接下来由苏丞相主持,大臣们继续讨论此事。前去文渊阁的路上,一直中立的清流苏丞相都不禁觉得若是太子逼宫倒还好了。也不知是真的老了,还是中了毒,致和帝现在真是性情大变,越来越难以理智决策了。
贾赦在荣国府等了一阵,见贾敬和林如海尚未回来,便知那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入京之后,朝上争夺必然激烈。
这朝会二更方散。这个点在现代社会许多人尚未入睡,但在古代已经很晚了。
贾敬和林如海回来,荣国府的门房已经迎了上来。二人知道贾赦还在等自己,便随门房去了贾赦的书房,果然见灯还亮着。
书房门未关,贾赦正对着沙盘,拿着木鞭指点比划。听见脚步声,贾赦知道是贾敬和林如海来了,也未抬起头来,只淡淡的开口道:“北狄打过来了?”
贾敬‘嗯’了一声,也走到沙盘前。这沙盘三人已经摆弄了许久了。而且荣国府内这沙盘与朝廷惯用的不同。
自然,这个年代的地图勘测已经很成熟了,但到底不如后世的卫星地图精确。贾赦还是豪门少爷的时候,不喜欢和兄弟姐妹争权,就喜欢四处旅游,甚至还爱徒步、冒险。现在脑海中那些地图便可作为这沙盘的补充。所以荣国府这份沙盘比之兵部的北疆沙盘更为完善。
三人站在沙盘前一边推演,一边贾敬和林如海已经将今日关于谁带兵增援北疆的过程说完了。
贾赦道:“当年北狄能够速胜老北疆候,乃是因为军中腐败,驻军内部分配不均,影响士气。上回彻查北疆还好,若是北疆全力抵挡,北狄没那么快突破北疆防线。这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将局势说得那样凶险,莫不是司徒砾想请君入瓮吧。”
贾敬和林如海也如此怀疑呢。
“可是皇上至今仍然相信砾亲王府所作所为皆是叶贵妃失心疯了,司徒砾就藩出自真心,并无夺嫡之意。此事棘手便在这里了。”
贾赦对这结论不置可否。
“皇上不但相信一切与司徒砾无关,甚至还愿意相信叶贵妃也是因为瞧出东宫容不下司徒砾,被逼无奈走上邪路。现在还指望他清醒过来,便过于天真了。我看谁都没有失心疯,失心疯的只有致和帝。”
……
贾赦的书房自然是绝对安全的,但是贾敬和林如海还是对视了一眼。即便知道贾赦说的是事实,他们也不敢将这话明明白白说出来啊,也只有贾赦了。
“可他到底是一国之君。”
“是啊,他是一国之君,所以不管他昏聩几何,只要没有杀读书人,日后史书工笔,对此人评价都不会差。若是日后登基的是太子,便是叶贵妃红颜祸水,妖妃勾结佞臣蛊惑圣心;若是司徒砾胜出,便是宁荣二府佞臣弄权,结党营私,霍乱朝纲。总之他致和帝便是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在位三十余年朝堂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只有晚年有所动荡。倒是始皇帝那样功勋盖世之人,只因得罪了读书人,却要留个暴君名头。”贾赦不屑道。
对于自己国家的历史,贾赦相信这已经是世界上最严谨、最还原的记录了,这个民族确然有光辉灿烂的文明。但是当文化知识只掌握在一个阶层手中时,始终会有局限性。文阀当道,在不偏离大的事实情况下,春秋笔法一用,侧重点一偏,一个人的是非功过便被吏笔盖棺定论。
贾赦这话骂得可不客气,不但骂了致和帝,也骂了读书人。但是贾敬和林如海二人也知道贾赦所言自有道理,只是这些言论过于离经叛道。
骂完了致和帝,贾赦说回正事:“以皇上现在的左性,是绝不会同意让我带兵北上的;也不会放心将此事交给平安州。只要他还疑心太子,朝中必然便有派系,不能拧成一股绳。不过没事,这等权利之争左右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便是尸骨如山,死在前面的也是将士和百姓,与皇室们何干,与士大夫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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