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其实但凡是个明白人都懂,可是除了致和帝自己,谁敢说出口啊?
司徒硫还想强辩,这时候公堂外有人回话说:“颜大人,属下将人带到了。”
颜济沧先征询了致和帝的意见,才将人带上来。这回带上来的证人是烧茶水的人和一个宫女。烧茶工人亲口承认了自己给一个茶碗加了热,但是自己就是贪心,收了一个龙禁尉给的好处,并不知道加热茶杯的用意。
后经烧茶工指认,那个给了他好处的龙禁尉正是死了的刘七。
而同时被带进来的宫女,便是给司徒碧上茶的人,当时别庄里那么多人瞧见,此事可以确认。那么司徒碧没有什么摔杯为号,确然是被人算计了打了茶杯的事便确认了。
而至于宫女为什么要给司徒碧上加热了茶杯的茶,那宫女却抵死不认了。这次带来御田当差的宫人都是叶贵妃再三确认过的妥当人,照理也做不出收了好处故意拿热茶杯烫太子的事。
接着进来的是龙禁尉首领,龙禁尉首领供认道:“皇上,这次前往御田当差的所有侍卫皆是下官一一挑选,当时出现在御田别庄的刺客绝非龙禁尉的人。但是龙禁尉确然失踪了一名侍卫,现在已经找到尸首,经仵作验尸,那侍卫受了外伤,却死于中了剧毒。”
接着还有一个关键证物被送了进来,乃是一只这次御田劳作所用的茶杯。据大理寺衙役说,那茶杯是在别庄外的花丛中找到的。
有了这些关键信息,即便刺客已经死了,像颜济沧这样的行家里手也已经能够拼凑出真相了。
颜济沧道:“皇上,微臣心中有个猜测不知当讲不当讲。”
致和帝道:“说来听听。”
颜济沧应是,才道:“臣以为今日到案的几个证人皆未说谎。首先,那杀手杀了一个龙禁尉侍卫,冒充那侍卫的身份潜入了御田别庄;接着,杀手买通烧茶水的工人,让茶水工加热一个茶杯。接着在宫女上茶的途中,那杀手分散宫女的注意力,以极快的手法调换了茶杯。因茶杯放在托盘里,宫女并未察觉被换过的茶杯异常烫,将茶水端给了太子,所以太子端茶的时候被烫了一下,失手打翻了茶杯。这些事别说武艺高强的刺客,就是手法熟练的杂耍艺人都能做到。”
至少到这里,颜济沧所言皆是有理有据。致和帝问:“那为何皆是被同一个杀手所伤。那龙禁尉死于中毒,老五却没事?”
颜济沧接着道:“这也是臣接下来要说的关键。御田别庄行刺,那杀手必是死士,进来就没想活着出去。那么他遇到任何情况都应当十分镇定才是,但是今日在别庄,杀手见砾亲王不曾中毒之后十分震惊。这是因为有人告诉他兵器上有毒,只要他伤了砾亲王些许皮肉便能行刺成功。”
说到这里,颜济沧观察了一眼司徒硫和司徒砾的面色。司徒硫眼中有着疑惑,司徒砾有着震惊和后怕,倒是和自己的推测吻合。
“像那杀手这样的死士,若是要刺杀最后一个人,出发之前必然会小心检查兵器,刀上有没有毒,杀手是清楚的。之所以那杀手发现自己刀上无毒之后会十分震惊,是因为他自以为自己用了同一把刀杀过人,觉得绝不会出错。这也是为什么龙禁尉中毒而砾亲王不曾中毒的原因,那杀手的刀在杀害龙禁尉和刺伤砾亲王之间这段时间里,被人掉了包。”
“掉包杀手武器的人是谁?”致和帝问。
颜济沧继续解答:“是一个那杀手十分信任的人。那杀手混进别庄并不容易,为防被人认出来,他必然不会轻易露面。而在他杀了那龙禁尉之后,却见过一个人,这人哪怕动过他的兵器,他也不会怀疑,所以在杀了龙禁尉之后和刺杀砾亲王未遂之前,那杀手没再检查过兵器。”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刘七临死之前死死的盯着司徒硫,甚至还沙哑的问过‘为什么’。
而司徒硫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为什么明明喂了毒的兵器变成了无毒,让司徒砾逃过一劫,父皇也没有因此怀疑东宫。
刘七的兵器当然不是自己换的,但是有能力做到调换刘七兵器的人有一个:江怀寿!
在硫亲王府,江怀寿有时候就代表自己的意思,是自己身边所有亲信的共识。
司徒硫一直怀疑硫亲王府有细作,但是他绝对想不到这个‘细作’竟然是自己信任了这么多年的江怀寿!
自己不但一败涂地,又让人耍着玩儿了这么多年,豪情壮志终究成了笑话,司徒硫终于不再负隅顽抗,而是咬牙切齿的道:“江怀寿!”
然后又面目狰狞的瞧瞧司徒碧,又瞧瞧司徒砾。现在他竟不知江怀寿到底是东宫的人还是砾亲王府的人了。毕竟司徒岩和自己一败涂地,现在东宫和司徒砾都是受益人。
帝王家的勾心斗角,委实复杂。
“江怀寿是你的人?还是你的人?”现在的司徒硫有些语无伦次,若非他质问谁的时候就死死的瞪着谁,光听这话都不知都他在说什么。
终于问出了关键信息,颜济沧赶忙传来画师,趁司徒硫尚未发狂的时候,将江怀寿的形貌画了出来。
这桩砾亲王御田遇刺案告破,便是为了给司徒砾一个交代,致和帝也终于不再留着司徒硫。
围了硫亲王府的京营官兵收到命令,便是将硫亲王府翻过来,也务必找到江怀寿这个人,可惜硫亲王府其他人全都在,江怀寿却哪里还有踪迹?
这个结果也更加印证了司徒硫的猜测,江怀寿是东宫或者砾亲王派到自己身边的细作,提前逃之夭夭了。
至于江怀寿到底是细作,还是知道司徒硫已经失了理智,良禽择木而栖,也只有江怀寿自己知道了。
因这桩案子是密审的,诸如宁荣二府等只能得到表面的消息:譬如司徒硫终于被圈禁,周贵妃也被打入了冷宫;东宫没受到责罚;倒是叶贵妃母子得了赏赐压惊。
贾敬为此忙了好几日,皆是负责守卫,围困几座王府等事宜,依然不知道这桩案子的细节。不过京营也负责在别庄寻找证据、证人,有个龙禁尉受了外伤却中毒而死这件事贾敬是知道的。
这日贾氏兄弟和林如海终于有空在书房坐下来讨论此事。
三人皆是聪明人,虽然不知案情详细,但三人分别带入司徒硫、司徒砾和东宫的角色将此事推演几遍,然后交换角色再重复几次,也能将此案复盘个七七八八。
尤其那杀手死时十分震惊是贾敬和林如海亲眼所见,结合一个龙禁尉中毒而死,砾亲王不曾中毒两件事。三人竟是复盘出那杀手有可能被人换了兵器这个细节。
末了,几人的神色皆十分凝重。隔了一阵,林如海才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也不知闹到今天这步田地,硫亲王可有后悔?”
贾敬道:“司徒硫虽不是嫡出,但母族和妻族都这样强大,又生在帝王家,很难不生出野心。只是夺嫡一条路,自古便是不成功便成仁,他若后悔,只怕悔的也是用人不慎,满盘皆输。”
只有贾赦知道前世里司徒硫可没有输;哦,或许也输了。毕竟原著只有前八十回,那个‘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暗示可不曾揭秘。虽然这一世剧情已经改了许多,但是前世里司徒硫唱罢之后登场的会不会是司徒砾呢?
贾敬和林如海见贾赦一直在沉思,贾敬推了贾赦一把问:“赦兄弟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贾赦呼出一口气道:“我在想,我等皆逃过一劫。”
贾、林二人一惊,贾赦因守孝都不曾去御田,怎会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只听贾赦不紧不慢的道:“我在想,若是司徒硫有周太妃一半果决狠辣,有周太妃十之一二的识时务,我等皆是覆巢之下的卵,日后能否安好,性命全捏在别人手里。”
贾敬的神色格外凝重起来:“赦兄弟的意思是……”
“周太妃临死除了求最后一道恩典之外,从未想过绝地翻盘,只想着报仇。若是司徒硫也是如此,他那日在御田别庄刺杀的人便不是砾亲王,而是太子。我在想,若是那杀手刺杀太子殿下,他的兵器会不会被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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