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狮(320)
“如何不是首要,”赵高蹙眉,“他手中少说也有百万——”
“便是有,”李斯挪开了视线,看向赵高,“他如今好歹也还算是我大秦的将军,他难道还真能袖手旁观,就这么看着陛下操劳一生的天下就此分崩离析么?赵侍郎莫要忘了,那些蛮子还是雁北君亲自赶出去的。”
站在文臣末尾的一个青年闻声抬头看向了李斯的背影,又很快垂下了头。
“倒不如让他去平乱,”茅焦顺着李斯的话说了下去,“若他真的有反叛的心,便让他们两相摸搓战力,待他平定了南方,我们再论处置也不迟。”
赵高的表情沉了沉,视线划过朝中那些沉默着的官员,看着王离的沉默,叹了口气:“高如何不知这才是最好的处置方法,可只要想到陛下是如此信任他,他却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不仅没能护住陛下,还在陛下最需要的时候悄然离开了队伍无诏私回驻地......”
他隐下了后面的话,但谁都知道赵高后面想要说什么。
“当务之急,”李斯在沉默中出言,“陛下走得急,没留下什么遗照,如今这天子之位由谁继承,大秦当尊谁为主,才是要是。”
一国岂能无主?
可最为年长的长公子扶苏,如今也不过是尚未及冠的小儿罢了,更别提陛下最年幼的孩子才刚牙牙学语。
“陛下并无嫡子,”无论是王后还是后来的皇后,后宫的首位始终的空置的,“若是尊长,自然是长公子扶苏。”甘罗首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长公子并非是陛下最为疼爱的孩子,”这边开了一个头,紧随甘罗之后,又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陛下最为疼惜十二公子,生前甚至还将十二公子带在身边处理朝政,若是论起资格,可见十二公子颇得帝心。”
尉缭看了眼说话的文臣:“五公子母族乃是先楚王,若是五公子上位,便能名正言顺的封那项氏一族,于南方平乱是一大助力。”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一道不得了的大门,一时间朝中众说纷纭,嬴政膝下数位皇子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道,一时间吵闹异常。
站在武将中的一位小青年轻笑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融入了这场争吵,心中却觉得可笑。笑赵高,笑李斯,笑尉缭,但更多的是对已经逝去那位笔下的敬畏之情。
那位至死都未曾拥立太子,可是早就料到了此情此景?
随着时间渐移,五花八门的人传逐渐被剔除,只剩下长公子扶苏与十二公子胡亥两个选项了,至此,朝中再次恢复了寂静:“不若询问一下两位皇子?”
眼瞧着两派争执不下,赵高提出了一个主意:“这不仅仅是关于王朝的大事,也与这两位皇子息息相关,倒不如询问一下他们两人的意见,诸位再考效一二,瞧瞧这二人的天赋如何,再做决断?”
这个主意看起来公平极了,朝臣们自然也没有反对的立场,纷纷出声附和。
扶苏要比胡亥大了八岁,比起启蒙不久的胡亥,扶苏看起来更为沉稳。兄弟两人都更为效母,所以长得并不相像,只是因为生父逝去两人皆是素衣的缘故,乍然看去倒是有几分兄弟的模样了。
在殿前遇见时,扶苏抬手对着自己的弟弟问安,得了那小少年骄傲又得意的一瞥,先他一步进入了殿中。即便被如此冷待,扶苏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着跟在他的后面,落后胡亥半步进入殿中。
李斯看着昂首挺胸大步流行的胡亥,皱起了眉头。
赵高倒是对胡亥的模样多了几分满意:“今日我等召你们前来,是有事相询问。”他站在李斯的身侧,和颜悦色道,“十二公子与陛下一同出巡,而长公子您负责在咸阳监国,高今日在众臣面前再问一次——陛下生前可有秘密与你们交谈过待陛下百年之后,欲将这天下托与何人?”
扶苏先胡亥一步摇了摇头:“晚辈如何能干涉长辈之事。”
胡亥也不甘落后:“皇父说等着兄弟们都大了,他欲考效我们每个人本事如何,这皇位和天下能者居之。”这话听起来像极了秦始皇本人的话语,“成王败寇,他会给我们每个人一个等同的机会。”
扶苏没忍住,看了一眼胡亥,不掩眉目间的诧异:“f,皇父从未与苏这般说过。”他的话变得很快,没人注意到他开端像极了语气词的清辅音,“只是自古兄弟萧蔷,权利变更不稳内部相执是大忌,如今外敌虎视眈眈欲破我大秦国祚——”
“皇父没与你说过,不代表他没说过。”胡亥打断了扶苏的话,“皇兄难道是在质疑弟弟在撒谎么?”
“并非,”扶苏摇头,“只是皇父尚未下葬,南方战乱尚未平复,朝中将军也未尽数归朝,此时商论二世之位,怕是不妥。”
“国不可一日无主。”朝中却又与扶苏截然不同的看法,若是天子之位不立,朝中的声音便不能一统,“若无法定论二世之位,陛下也无法入葬啊!”
扶苏看了一眼出言的臣子,垂眸不再反驳。
......
等到散朝时,太阳已经从头顶向西迁移分寸了,守在外面的伴读瞧见落在朝臣最后的长公子扶苏,小心的跟了上去:“公子?”
“嗯,”扶苏兴致不高,他看着被簇拥着的十二弟,声音很轻,“查清了么?”
“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少年看着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如您所料,是赵侍郎的家臣,那些人从咸阳逃离过后,也的确朝南而去了,具体所向还在追查。”
扶苏的手略过腰间的玉带。
“只是公子,您真的不逃么?”小童不是很懂,“您为何不去寻将军啊?”如今的扶苏留在咸阳可谓是步履维艰,始皇帝走的太突然,文臣们各有立场,唯一绝对簇拥长公子扶苏的那位,却连回咸阳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回了雁北。
“去雁北?”扶苏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你以为那日,父王没有时间逃走么?”
小童不解的看着扶苏。
那日,嬴政真的没有时间逃走么?
他既然敢出巡,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莫要说是六国余孽群起而攻之,便是内部真的出了叛徒,他也有绝对的自信能够将其镇压——雁北君不过是一个象征而已,这天下的大权,从来都只是一个人的。
然而为什么他还是死了呢?
为什么回到咸阳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呢?
为什么雁北君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直奔南北战线拉锯之所而去呢?
年幼时他坐在父王的膝头,所学会的第一个成语便是‘各司其职’。
而答案,正是如此,也是仅此罢了。
第236章 从军玉门道
“秦二世胡亥?”坐在主座上的将军嗤笑一声,看着站在下首的信使,合上了手中的绢布,“这便是这位陛下登基后的第一道政令?”
送信的站在房间正中央,明明是七月的天,他却感受到了冬日的真真阴寒:“将,将军大人,莫不是想要抗旨不尊不成......”他颤颤的两股显然暴露了他此刻真正的情绪。
不过白舒也不在意,他斜靠在座椅上,随手将那圣旨扔到了地上。那写满字的金色锦布在信使身前的地面上散落摊开,许是藏着心思的缘故,那信使只觉得其上‘自尽’二字格外刺眼。
“你觉得这东西,本君会信?”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信使却觉得自己此刻正在一只刚刚自酣睡转醒的猛兽面前,明明是松散的眼神,却让他觉得对方下一秒就会扑上前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陛,陛下乃是天命所归——”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更为理直气壮一些,“雁北君未经天子令,便私自调动士兵,国丧却不曾戴孝先帝,甚至咸阳有诏却抗旨不遵,此间种种若不是当今陛下仁厚,可是诛三族的大罪。”
白舒发出了第二声笑:“这样啊。”他站起身,黑色的靴子踩在摊开的地摊上,悄无声息,“那本君镇压叛乱有功,功过相抵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