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狮(31)
白舒的瞳孔猛然紧缩,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诱人的馅饼,是一个放在它面前触手可及的美好宏图,尤其是他还未见到廉颇其人如何的时候,蔺相如的这些话,无疑是一个保证。
可他不清楚的是蔺相如的这番话究竟是出于本心,是路遇千里马的喜爱,还是试探。而比起纸上来回,他所规划文人墨客不见刀光的战场,他还是更想去做那个儿时马上杀伐,统领千军的美梦。
这边儿白舒刚刚下定决心,那边儿蔺相如就看出了天平的倾斜。他开口截住了白舒的话头,如同之前的严肃真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询问:“开玩笑的,毕竟老夫此行只是代为跑腿,若是真的把人抢走了……信平侯不得堵我家的矢夫啊。”
???
短暂的茫然后,白舒脑海中出现了‘矢’通‘屎’的重点翻译。
“等等,你不会信了吧?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小心眼又开不得玩笑,不比我们那个时候人心纯善了哦。”老者长叹一口气,“你怎么能把老夫想的这么坏呢?林中行军是那个老莽夫的事情,老夫辛辛苦苦进来找你,有多不容易啊——”
距离产生美啊。
白舒看着嘴上说着对自己没意见,但是其实就是有在告诉他‘是的老夫就是因为你跑得太远,甚至还以为老夫是廉颇而感到非常不开心,于是决定逗你取乐’的蔺相如……
总感觉他心里‘将相和’里的相,已经破灭了呢
第24章 低头向暗壁
刚抵达蔺相如的家门外,白舒就听见了一个大嗓门的怒吼:“老匹夫厚脸无耻,害我通失犬子,嘴上说着什么替老子去参谋一二,以为老子这么多年白混的么,以为老子不知道他什么套路么,老子打仗就该用他的脸皮当城墙去!”
如果说前面还在尝试咬文嚼字,到了后面这人便已经将自己的本性和脾气全都暴露出来了。比起对方的用词,白舒倒是更好奇是什么人,敢在赵国国相蔺相如的府上,如此失礼的大喊大叫,还没人制止的?
“哼哼,”听到自己被如此痛骂的蔺相如却并不恼怒,他单手握拳放在唇边笑了两声,余光扫到了一脸好奇的白舒,心下一转,“小家伙,老夫为了寻你在林中走了这么久,如今早已体力不支,快来搀扶老夫。”
说着,他伸手牵住了白舒的手,像是长辈带孩子上街一般,先白舒半步向院子里走去:“没办法,年纪大了就不得不服老啊。”嘴上这么说,他的步子却迈的格外有力,以至于白舒一路小跑,才能够跟上他。
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已经充分看透蔺相如外白里黑特性的白舒,知道自己又要被当枪使了。
想要挣脱,却发现老者的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地钳着他,于是挣脱无能的白舒,便只能顺从蔺相如的力度,以一种算得上是狼狈的姿势,追着他进了府。
实际上进城后,发觉蔺相如竟然不和其他公子王孙赵国重臣住在那条‘权臣一条街’,而是住在这种小巷子里的白舒还是蛮惊讶的。而蔺相如的住处比白舒想象的更加简朴,连位置都在他的预料之外,从外面看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位对赵有大功,且颇受赵王器重的臣子所居住的地方。
视线豁然开朗,入目的便是一位身穿轻甲腰佩长剑,牵马执鞭,此刻正对着一棵老树破口大骂,头花也已半白的将军。而白舒第一眼见到这位老将军,脑海中就突兀的蹦出了一个形容词——老莽夫。
都是蔺相如的错!
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蔺相如洗了脑的白舒慌张的侧头,视线绕过这位大概真的是‘将相和’里将的廉颇将军,在他身侧那匹红色的骏马上来回。
“这是谁如此不长眼的招惹到了我们的信平侯?” 蔺相如牵着白舒满面笑容,若没有提前在院子外听见那一通点名道姓的话,白舒便真的信了蔺相如不知对方是在骂他,“说来给老夫乐一乐?”
嗯?
白舒近乎惶恐的去看蔺相如,眼神中大概饱含着‘蔺相你的人设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你是不是坏掉了’‘等下对面其实是廉颇吧?’‘你刚才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为什么是说出来让你乐一乐?’‘真的是同僚而不是世敌么’的震惊。
蔺相如却并没有理会白舒,实际上从踏入院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白舒抛之脑后了:“什么风让洪野(廉颇的字)大中午的来我的院子里,唾骂我的爱树?难道是政务还不够多,可再需要多一些?”
魔……魔鬼吧?
此刻的蔺相如,在白舒的眼里恍然就是高中的班主任,笑意盈盈的询问同学们为什么在课间到处乱跑,是作业不够多还是规矩不够严,是老师太忙没空盯着他们,还是成绩太好能考上北大清华?
就算我今年一年级,看到十二年级(高三)的班主任,也知道这是个魔鬼!
“都吃完饭了算什么中午头,”廉颇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嫌弃,“别转移话题,以为你询问老子到底吃没吃饭,老子就会忘记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说什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不是政务不够多’,以为老子不知道就是你这个蔫儿坏的家伙,把要给隔壁李牧的东西放在老子的桌案上了么!”
白舒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然而这好像的确是一件让人非常生气的事情?
“是我的不对,”蔺相如叹气,向斜前方迈了一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白舒看向廉颇的视线,“就麻烦洪野把放错的政务转交给李牧将军吧,改日,我定然带着礼物去你的府上亲自谢罪。”
“这还差不多,”廉颇看着向自己道歉的蔺相如,万分得意地将手中马鞭一收,“我顺带看了一眼,若你就打算这样劝,别说是那个老固了,就算是老子,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不急,”蔺相如摇头,“这件事,王上也只是有了个想法,真的要做,怕也要是几年后了。不过是为了稳妥起见,先询问一下诸君的意见罢了。”说起正事,蔺相如身上才退去了那种懒散平庸的模样,“洪野若是想要挣上一挣,现在就要去王上面前自荐一二最为稳妥。”
廉颇看起来十分意动:“李牧那个家伙在北方过得自在,最近又添了一批新小子。反倒是老子这些年困在邯郸,天天对着你这令人发毛的笑容,都快闷死了。”他停顿,双手放在身前向蔺相如躬了一躬,“若是能借这个机会带兵,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看着廉颇打算翻身上马的动作,蔺相如脸上笑意又浓了一层:“真的只是一个?”
“干嘛,老子到现在欠你的人情不都已经还了么?”廉颇的动作顿住,脸上的表情十分糟糕,“你休想借着这个机会敲诈我,又要我给你在大冬天里抓蛇去,蛇在冬天不出门,现在我知道了!”
“怎么会,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洪野记得真清楚。”手上使了个巧劲儿将白舒从身后扯了出来,“另外,叫你多读书你不听,‘犬子’不是对孩子的称呼,而是有外人在的时候,对外人称呼自己儿子的谦卑之语,不适合用来骂人的。”
……
于是白舒就有幸亲眼所见廉颇老将军的表情,从茫然到惊异,从惊异到恍悟,从恍悟到不解,最终变为愤怒:“你又转移话题!”
直至看见白舒,才想起自己此行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奏折政务,而是昔日手下托付给自己,希望自己多加照顾栽培小鬼的廉颇,脸迅速涨红。
反倒是被指责的蔺相如,毫不在乎的耸肩:“又不是老夫的错,是你自己提及到的政务。如此轻易被我引开话题,只能说明这个小鬼在你心里也就不过如此了,倒不如送给老夫做个人情,老夫这里还缺个小书童呢。”
蔺相如说的是实话,而他之前那看似只是为了转移廉颇注意力,打消他怒气冲冲火气的话,却一石三鸟,在警告了白舒他也没他所想象的那么重要的同时,也算是另一方面对廉颇的再次劝阻——而这件事,想必他之前已经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