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狮(111)
就好像在牢房初遇那一日,明明他才是牢笼中的囚鸟,明明他才是握着钥匙与闸刀的决策之人,可笼子中的鸟依旧叽叽喳喳,好似完全不在乎马上到来的自由,仿若无觉即将到来的危险,我行我素,肆意又洒脱的泼洒着自己的生命。
危险却更迷人。
“我在乎的哦,”被他质问的青年还是那副满面笑容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精心雕刻一般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不曾变化,“我在乎这个天下就好像他在乎我一样哦,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了,所以得到了什么,自然也要回报等同的代价啊。”
蒙毅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只来得及抓住思绪的小尾巴,就被随着车身颠簸,故意撞在了他身上的人打断了:“你瞧,娇娇,为了感激你每天都在给我送饭,作为回报我就不告诉你其实我偷偷往你的饭里唾了一口唾沫了。”
“......你没有。”
“有哦~”
“......闭嘴。”
“嘤,有洁癖的娇娇真的好令人心水啊。”本着我不好过就绝不能让敌人好过的白舒故意恶心蒙毅,“明明一个月前还说人家是你的小心肝,还想要人家穿着你的衣服以宣誓所有权,这才几日啊,就忽然变了心。”
能将一个借衣服怕他感冒的行为说的如此暧昧的,怕也就只有白舒了:“这可真是真令人忍不住的感叹,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娇娇的新人是谁家的好儿郎?若是有眼缘的话,人家也是愿意和他共侍一夫,成娇娇左拥右抱之美哦~”
“那只是因为牢里阴寒!”蒙毅的耳朵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再者说若不是你再三要挟,我怎会如此轻易地就将衣袍借与你。”如果可以选择,蒙毅一定会告诉一个月前的自己,千万别因为一时好奇就和白舒接触。
“但既然娇娇已经答应了,那就说明那是娇娇对人家的关心啊。”眉目清秀的青年眼睛弯成了漂亮的弧度,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离蒙毅非常近。
但一如过去一个多月所有的日子一般,蒙毅向后退去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伸手往自己放东西的腰间和袖子里摸一摸,确定自己的东西还在原位,没有被对方顺走后,才从新放松了下来,挪了个比较远的地方拉开距离重新坐好。。
“哇,这个反应就太伤人了吧。”嘟嘟囔囔,但一点儿也没有话语中那么伤心,“人家的手都被你绑起来了,就算是想和郎君接触一下也做不到,更别提做手脚了。再说,连点儿纪念品都不愿意留给人家在想郎君的时候睹物思人,还真是负心人啊。”
若是换了个怜香惜玉的,此刻定然会感慨和感叹于对方的神情。但已经在这个坑上跌倒过三四次的蒙毅,对此谢敬不敏:“给你个机会让你摸到发簪或者竹片,趁着这个机会再要挟我做‘交易’么。”
在最开始短短两天之内上当六七次,被用各种东西抵着脖子的蒙毅,已经迅速被对方锻炼出了警惕心。但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顿了一顿,将一路上困扰着他的问题说出了口:“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恨。”
相处之中,蒙毅对这人也逐渐了解,但知晓的越多心里却越发好奇:“你为赵国守着边关有十年之久,可赵王待你却如此无情,将你如弃子一般送与秦国,甚至都不曾盼着你回去,于赵,于秦,你内心就不恨么?”
意外与蒙毅会问到这个问题,白舒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也给了蒙毅一个机会看到对方那一片漠然的棕色眼眸。但也就只有一瞬,因为尚未等他再去追究,马车之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厮杀声。
“啊,又来了。”美人儿脸上的笑容淡去,也没了继续戏弄蒙毅的心情。腰腹用力向后坐直,与蒙毅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后,白舒的头向着门帘的方向点了点:“去指挥大局吧,”一边说,一边给蒙毅让开了路,“他们需要你。”
只是不同于过去所有刺杀时迫不及待地抽身离去,蒙毅在这一次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他没有动,坐在原处看着那好像在看旁人生活闹剧,却其实正是闹剧主角的那人:“这样一次次的刺杀,你就不会感到悲伤么。”
“你不去啊,”答非所问,“虽然即将到达函谷关,过了函谷关就是你们大秦的地界了,但是万一你的手下折损严重,你家上司不会臭骂你一顿么?我可是听说蒙家兄弟是你们王上的左膀右臂,不好相处的紧啊。”
“我是个文臣,又不是武将。”蒙毅才不信对方不知道自己之前几次的离开,指挥大局只是一方面。除却第一次是为了试探对方究竟为何而来外,剩下的所有离去皆是为了寻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和风云之中的人物拉开距离,免得那些有目标的刺客伤及无辜,把他的命也扯了进去。
“但是上卿的命,总比我这无名小徒的命值钱吧。”白舒自然也知道之前对方的离开并不只是为了鼓舞人心,“和我这个不祥之人坐在一起,小心他们分不清你和我谁才是目标,一起铲除了哦。”
不详?
出身武将世家的蒙毅对这个词嗤之以鼻,他看了白舒一眼,对对方四次三番想要劝自己离开的举动有所猜想:“你想表达什么。”
“好吧,我想说趁着你还能离开,最好快点儿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哦。”白舒在战场数十年,对战场上的声音极为敏感。现下这一批袭击他们的人与之前那些人完全不同,若之前那些人可以算得上是精英,那么这批人就是全副武装版精英中的精英了。
看起来赵王为了要他的命,也算是倾尽家底了:“这批人的装备,你们可拼不过。”
很现实的一句话,蒙毅在白舒的提醒过后就接着反应过来了他所暗示的东西:“是精钢和铁?!”作为秦王政的心腹,这些事情蒙毅自然是知晓的,“你把配方告诉了赵王?”
这话引来了白舒意味颇深的打量:“你这话说的真奇怪,”他道,“你有意识到世人皆认我为赵将对吧。既然我为赵将,好东西又为何不交给自己国家的国君,而要便宜其他的国家呢?”
第79章 停杯投箸不能食
其实提问一出蒙毅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况且这一路上白舒的表现也太过平静了,平静到他并不像是被要挟去秦的质子,倒像是真的去秦国给秦王祝寿的使臣一般。
“但你又为什么要把方子进献给王上呢?”这里的王上自然是指嬴政,“若你为赵将,将此等良方予我秦国,乃是通敌叛国之罪,这点,将军想必是知晓的吧。”
“如果我有一篇绝世文章欲览于天下,”马车之外的厮杀声更甚,车内倒是一派祥和之气,“我将其贡于赵王,赵王言此文行云大气但文藻不够华丽,便将其束之高阁。那我为何不可将这文章转投给专寻大气文章的秦国呢——我只是想要将我的文章宣告于天下——是谁重要么?”
那两个秦国的使臣,也不过是在最正确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已:“听过一句话么?”白舒侧头看向被风吹动的帘子,“学会文武艺,效力王家。王家不用,卖与识家。识家不用,仗义行侠。”
正说着,原本侧坐于马车内部的动作瞬变,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自侧坐变为站直倾身双手自身后高举的动作。蒙毅尚未理解对方动作是为何时,一道寒芒自帘子外冲入车内,没见白舒怎么移动,那缚着他活动的绳子就掉落在地了。
尔后,是一边倒的局势。便是家中有个算得上是秦国年轻一辈数一数二好手的兄长,长在武将家也见过很多有着赫赫威名长辈之间的切磋,蒙毅都不得不承认白舒的动作是他见过最好看又有效的那个。
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不过是最简单的翻身折手,他连身子都没怎么移动,就将人困在了马车门口,愣是半点儿没能碰到蒙毅。甚至两个人在狭小的车间内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蒙面的黑袍人就被缴了手中铁剑,一脚踹出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