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174)
天冬愤愤不平道,“难道就让他这样回来么?有他在一定会坏了大事的!说不定他会调拨您和神君的关系。”
“他倒不是那种性子……”阿须云将手里的纸条轻轻一攥,它便化作灰尘飞散了,而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也愈发深邃冰冷,“神君想让他回来也好,时日久了,总有办法。”
他将此消息禀报波旬后,果然波旬立刻便动身去寻人,不出一日便将愆那、两名地仙,还有一个叫罗辛的青鳞鬼全都带了回来。
愆那摩罗的脖子上、双手手腕上都被戴上了用天庭细银打造的锁铐,细细的铁链连着三处,另一端却被波旬牢牢攥在手中。虽然是天庭圣物,但是似乎被波旬用什么方法散去了不少仙气,所以并不会烧伤他的皮肤。可是这副如同狗一般被牵着的姿态毕竟不堪,尤其是被自己认识的人看着,愈发觉得无比羞辱。
谢雨城眼睛都红了,数次狂烈挣扎,可是他自顾不暇,又怎么可能管得了愆那。注意到谢雨城的激动,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波旬故意用力一扯,将愆那拉得趔趄两步,伸手熟稔地揽住愆那的腰身。他感觉得到愆那身体的僵硬,却似乎毫不在意,带着一种绝色却挑衅的微笑瞥了一眼谢雨城,然后扯住愆那的头发,在他的唇上狠狠印下一记狂烈的深吻。
愆那没有抵抗,闭上眼睛任他予取予求。属于颜非的熟悉气息弥漫在口中,不断纠缠,他感觉身体中沉寂已久的某种热度似乎有微微复苏的迹象。他一阵慌乱,反射般想要挣脱,伸手去推波旬的胸膛,手腕却被颜非狠狠扯住。
“我说过,不准反抗我。”颜非说完,便狠狠咬在他的唇上,一缕紫红的血沿着下颚的弧线淌下来。
谢雨城见到此种场面,只觉得身体中的血都沸腾起来。他的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圣光,另那些抓着他的修罗也觉得有些烫手了。
波旬满意地舔了舔嘴角,吃掉了愆那留在他嘴唇上的血迹。那如罂粟般邪气逼人的模样,比起颜非更添一份浓烈。
就仿佛……这便是颜非完全成长之后的样子……
进入孤独地狱后,眼前的景象另愆那也十分震惊。他从此处逃离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再回来竟然已经换了一副景象。天空中霞光流转,天人踏着祥云仙鹤时而隐现,修罗们在花海间搭起华美的营帐,骑着一种类似长了鹿角的马一般的坐骑四处徜徉,而无数妖精或是化现人身,或是保持原形,或是行色匆匆,或是与那些修罗甚至地狱恶鬼们高声谈笑。
而花海中间那座最为瞩目的辉煌仙宫,令他几乎要怀疑这里是否还是地狱。
“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波旬在他身边轻轻地说,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道明媚逼人的笑容,笑得脸颊边出现了淡淡的酒窝,“你喜欢么?”
一霎那,愆那被这美丽的笑靥蛊惑,以为对他说话的还是颜非,心头也弥漫着疼痛的温暖热度。可是也只有一霎那而已,他逃避一般转开视线,并未答话。
可是波旬似乎心情很好,也没有和他计较。他拉着愆那的锁链,踏着漫天飞扬的猩红花雨走向无明宫。所有见到他的生灵,不论神鬼人魔,统统恭敬万分地向他下跪行礼。他对每一个人报以同样倾城绝艳的微笑,那曾经另愆那融化的、曾经只对愆那露出的笑容。
在那两扇朱红的巨门前,阿须云如一缕轻柔的流云从门后现身,引领着数名随侍,稍稍挥开袍袖优雅下拜,“恭迎神君。”
阿须云的手段愆那也领教过,到现在他也难以相信,柳玉生看上去明明是那样一副冰清玉洁人畜无害的文弱模样,城府却那样深沉,自己和颜非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思及此,熟悉的愤怒又开始隐隐在心口闷烧,透过他澄黄的瞳仁射向那白衣墨发的上仙。
“你我之间不必有这些虚礼。”波旬对阿须云的态度却意外的温柔,甚至双手轻托着后者的手臂将他扶起,另愆那一时有些心凉。
也是,波旬与阿须云是已经相识数以劫算的旧识,而自己与他不过相守十年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阿须云真的将自己杀死,只怕波旬也会原谅的吧?
阿须云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愆那摩罗。
锁链拉扯,愆那不得不随着波旬进入那间六边形的恢弘大厅。墙壁上、梁柱上,到处都描画着浓墨重彩的壁画,无数凤凰宫灯悬浮在空中,将整个空间映照得明亮高远。在大殿正中的地面上,有一大片凹下去的池,池中注满某种孔雀蓝色的水,但奇异的是,那水中似乎飘渺着某种如星辉流沙般的东西,不断盘绕游移,变换出种种幻影。
愆那感觉他见过类似的东西……三百年前,他冲上涅槃塔后,便看到那纵贯六道地气的金色天柱,便是从一汪这样的池水中迸射而出。
这是……六合归一大阵的阵眼……
他果然要继续之前威能完成的宏愿了么?
波旬站在那池水边,神情莫测,“你竟然这么快就弄到了忘川泉眼之水,没有遇到酆都地仙的抵抗?”
阿须云笑道,“我也奇怪,派人去的时候我是做好了要死战一场的准备的,但意外的是那边的兵力少得可怜,只有几个地仙,象征性地和我们打了几下便撤了。想必,是你去见过阎摩王了吧?“
波旬微微一笑,“若不是紫微上帝自己做出种种丑事,他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我说动。对了,消息可有散播出去了么?”
“自然已经放出去了。只是不日这些话便会传入离恨天,到时候他定然会派遣比韦陀、贪狼破军等更加强大的神明来……若是三圣之一便不好办了。”
“西王母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东王公也避世许久不问俗物,不到走投无路,这两位神应该不会妄动。更何况紫微上帝所作所为,他们也看在眼里,若是他们心中还存有半分仁善,也该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们如今这般隐居,显然是也已经有了异议,只是为了维护所谓的六道稳定才没有发声罢了。只要不是他们两个,派谁来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波旬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倨傲之气却又那么自然而然,仿佛他天生就有傲慢的资本。
阿须云笑着点点头,又瞥了愆那一眼,谨慎地问道,“可要再准备一处房间出来?”
“不必,他与我住在一起。”波旬瞥了愆那一眼,轻轻一扯锁链,愆那便觉得一股大力牵动手腕,略狼狈地往前迈了半步。
这个混蛋……
波旬咧嘴一笑,那一口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却有点瘆人……
“阿须云,你带着众人先退下。一个时辰之内不要进来。”
愆那一听此话,立时呼吸一窒,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熟悉的面容。而阿须云也有一瞬的惊愕,但他恢复得很快,立刻又换上了一副恭顺的模样,带着众人迅速离开。宫殿大门轰然关上,明明是这样广大的空间,愆那却莫名觉得空气在从四面八方威压过来,令他难以呼吸。
波旬缓缓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愆那。而愆那只觉得一阵寒流蓦然通过全身,后背的鳞片全都竖了起来。
波旬抬起另外一只手拉住锁链,愆那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波旬两手交替,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将愆那拉向他。愆那明明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任何可能折磨的准备,可是事到临头,还是觉得十分抗拒,想要后退,却只是被强行拉得更近。
终于,波旬一把扯住了锁着他双腕和脖子的锁链,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压缩得无限短。愆那能嗅到波旬身上那熟悉到令人心痛的气息、属于颜非的气息。
“你终于是我的了。”波旬的声音有些沙哑,如被封存了数百年的陈酒,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你知道吗,我每一晚都在幻想着现在这样的景象,你臣服在我面前,套着锁链,满眼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颜非那滚烫邪恶的词句,熨烫入愆那的耳中,明明危在旦夕,但他却莫名感到身体中弥漫着一阵瘙痒。
“我一直在忍,怕伤害你。可是我发现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会受伤。于是我便想,既然如此,我干什么还要这么委屈自己?”波旬缓缓地绕到了他的身后,他的手指轻轻绕着愆那的银发,“以前,你是我眼中的神明,我不敢亵渎你。但是越是不敢,就越是想……”
后背被一股大力猛推,愆那失去平衡,跪倒在那美丽的盛满星光的池水边。他还来不及挣扎起身,便觉得脖子被波旬的手死死按住,脸颊贴在冰冷的地砖上,动弹不得。
“反正,你对我也只剩下恨了。我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了。师父。”波旬在他耳边轻轻一声叹息。
旧神囚牢 (13)
波旬离开了, 只剩下愆那自己狼狈地拾掇着一地被踩碎的尊严。
刚才发生的一切尚且历历在目。波旬并未真的做到底, 而是试图强迫他去体验曾经体验过的那些欢愉。而他也可耻地抵抗不住身体违背理智的种种反应。他这才明白波旬要的不仅仅是通过那种行为来羞辱他,而是要彻底地摧毁他, 让他明白他自己有多么下流无耻,就算面对的是他一直以来最憎恨的、夺走了他一切的神明, 就算明明是在被强迫的情况下, 他竟也可以感到快乐。
作为地狱中的恶鬼,他本没有那么强烈的羞耻观, 若他只是被另外一个比他强大的恶鬼征服, 或许并不会觉得有多么羞耻。而现在这一切之所以令他心痛到难以呼吸,是因为做这一切的神明的身体中, 有一大部分是他曾经那样认真爱过的、甚至可能超过了他对希瓦的怀恋的颜非,那个他一手带大, 曾经视自己为苍天为一切的颜非。
这是报复么?报复自己当初参与毁掉了波旬的六合归一阵,报复自己的反抗和逃离, 他不知道。原本以为那十年的相守就算不足以真的影响到这样一个活了数以劫计的神明,至少也会另对方对自己多一分感念。可笑他甚至还幻想过,会不会颜非对自己的执着不仅仅只是受到了希瓦的影响, 会不会那些混乱虚妄中也有一分真心。可是现在,这些幻想全都烟消云散。
若他真的对自己还有一分情义, 又怎么会如此对待自己?
可笑的是波旬竟然还用那种带着几分委屈一般的表情问他,“为什么以前可以, 现在就不行了?就因为我多了一条命魂?就因为我多了波旬的记忆?”
“颜非……不会这样!”愆那愤怒地大吼道,眼神凄厉, “你没资格提他!”
波旬的眼神在那一瞬那般悲伤,“不论我怎么做,你永远都不满意。”
愆那费力地侧过脸来,死死瞪着他,恶狠狠道,“若你能让希瓦复活,让颜非回来,我便满意了。你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