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希伯统一的武器模子制作出来的吗?
荀听这一驻步,引得屋里的人都看向他。脑海里拥挤的杂念让他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忽然想起来,是爻去圣泪沐浴的事儿。
可荀听又觉得当着众多人的面说这个小题大做。话到嘴边又撤回脑子里跟思绪打了一架,最后目光突兀地转向了弥尔蓝。
荀听说道:“……你明天跟我去见一见怀霏。小羽,帮忙安排一下。”
柏羽立马点头应了。
弥尔蓝才反应过来主教是在跟她说话,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爻双臂盘在胸前,默默地把目光收了回去。
……
弥尔蓝觉得他来见怀霏定然有原因的,问道:“你那边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很多,等回去和你挨个通一下。”荀听说,“你的事件合成有进展么?”
“你遇到事件多一点是正常的,毕竟你和怀霏怀梵的关系比我密切。”弥尔蓝说道,“我这里只有一个事件,叫我调查你的身份——也就是涅肖的身份。”
荀听直接和她坦白了:“我其实是教堂事故背后的主使,而且正在预谋一场秘密的……叫做‘赋格狂欢’的仪式。”
估计弥尔蓝那边的系统跳出进度提示了,她隔好长时间才回话,语气有些吃惊:“不会吧?涅肖?我记得……涅肖主教人特好来着。”
“人是会伪装的,”荀听说道,“也是会改变的。”
“如果他真是装的……十年如一日地尽善,叫人无可挑剔,那他就是好人了。”弥尔蓝叹气,说,“我更愿意相信……主教是后来才变成这样的。”
叹罢,她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赋格狂欢……我好像听说过这个词。我回去查查。”
他们两人来到了鼓婆区的牢狱,乜伽晟国的犯人大部分都会被关押至此。
怀霏置身之处在狱区最深处的建筑,那里和周遭的牢楼区分十分明显,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富裕人家的居住地。
楼中除了狱卒之外,还有两个负责怀霏起居的仆从。怀霏的活动区域很大,卧房厅室一体,若不是房间一面都是铁栏杆,人会误以为这就是普通百姓的住处。
这些都是教皇安排的。
很奇怪,怀梵明明恨透了怀霏这个哥哥,也从未来看望过他,但他似乎并不愿意看到兄长在阴暗潮湿的暗牢里不见天日。
一簇阳光从窗户栅栏拦在了外面,一簇则安然地洒在被褥整齐的床上。
怀霏正坐在书桌前,书架上为数不多的书籍已经被他翻得起旧,他双手拴着锁链,正在雕刻手中的一块石灰膏。
比起肖像画上那个高傲而英气昂然的俊秀青年,他瘦了太多,眼神里浮着一种难言的空洞。
他的胡须与头发似乎一直有人打理,但人若被抽走了神魂,皮囊再如何整洁体面,也还是能找到落魄的痕迹——怀霏淡金色的短发已经长到盖住了后颈,下巴处能看见微小的胡渣。
荀听一手抓住栏杆,嘴唇翕动了一下,想叫他却不知该作何称呼。
殿下?怀霏?
还是涅肖曾经骄傲地写在笔记中的“徒弟”,或是亲密的单字一“霏”?
怀霏的雕刻声还在继续,他先行喊了一声:“老师,您来了。”
他自顾自地说起来:“昨夜……梦见您和舅父教我的雕刻技巧,醒来忽然想再试一试,却发现自己已经生疏到这种地步了。”
荀听看到那石膏在他手里刻成的小人歪七扭八,成品长相滑稽。怀霏手中雕刻石灰膏的工具,只有一根木棍——这里的狱卒和仆人虽然不会亏待怀霏,但绝不会为他提供铁制工具的。
怀霏缓缓地起身,朝他走过来,沾着白屑的手抓住栏杆,锁链与栏杆碰撞作响,他把石膏小人递向荀听,似乎在请求他帮忙似的。
荀听并没有接过来,因为他也不会。
于是他摇了摇头,说:“已经忘却了。”
但他的拒绝在怀霏眼里还有其他的意思。
怀霏眼底藏着隐秘的涌动,他把小人收回去,垂眸说道:“从前您让舅父教我‘艺术’,叫我不要太过沉于权力与朝政,偶尔也要修身养性,我却不屑,认为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毫无用处。现在……却只有它们可以聊以慰藉了。”
荀听蹙眉,怀霏提到的“舅父”是谁?
听起来和涅肖的关系笃密,但他从未在涅肖的笔记中找到相关的人。
荀听说:“都是过往之事了。”
“是啊,过往……”怀霏自嘲地笑了笑,道,“老师,我们五年未见。没想到见面就是我的死期。”
涅肖要在巨兽屠宰宴开场前,亲自念出怀霏的罪行,以晟谕廷的名义给予他审判。
像是忘却过往细节那般,怀霏蜕掉了对涅肖最敬重、最亲密的称呼。他盯着荀听,平静地说:“主教,您是来问罪的吗?”
作者有话说
注:
“赋格狂欢”
赋格不仅指一种音乐题材,也是一个精神病学上的词,大概指一种状态,一个人进入此状态对自己的行为举止有意识,但返回正常状态的时候不会记得任何事情。
对该词的认识来自于《耻辱2》的赋格(fugue)盛宴。
对不起宝贝们,我今天点开长佩才发现忘记定时了,让你们久等了。
(滑跪)
第15章 公子希什
“我杀父,弑母,亵渎信仰,女神塔上数百条无辜性命因我而惨死。”
怀霏字字咬得清晰,平常得像在复述自己的本性:“这些全是我的罪孽,主教还有什么想审的。”
五年来,许多人来过这里,将怀霏剥皮问骨,而刻在他骨头上的只有这一句无根无源的回答。
荀听盯进他无神的眼眸里,想起了祈福老妪那声颤抖的“苦衷”。以及系统信息上那一句“他已经无法同罪孽割席”。两者矛盾地碰撞,让荀听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难言的无奈,他问道:“你这句话里,有几个字是真的?”
怀霏道:“字字属实。”
“属实?”荀听说道,“若你所说不假,又为何拒绝法律司的取证?”
法律司不是没有派图特信徒用神赐对怀霏的大脑进行过验谎,奈何怀霏是乜伽女神的化身,可畅通无阻地使用主神所有的神赐,若不经他同意,任何下神的神赐想要侵入他都是难事。
怀霏说道:“法律司需要一个结果来判罪,只要这个结果是真的,又何必在乎其他。”
“那……我呢?那你弟弟呢?”荀听蹙眉,说道,“你是什么人?被杀的又是什么人!怀梵与我难道只配知道一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怀霏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荀听,卧蚕上的红痣十分刺眼。
恍惚间,荀听觉得支撑着怀霏身骨的不是踽踽独行的固执,好似是一种源于深处、无法诉说的麻木。二人对视沉默,直到怀霏松开了铁栏,铁链撞响,他默不作答地转回身去了。
“你慢着,”荀听把千言叹作一口气,只说,“我今天来,不是纠结真相如何的,是替人转交东西的。”
怀霏驻步,偏过头来,只见荀听从衣怀中捞出一滴发着柔光的圣泪。
为期两日的圣泪沐浴结束后,荀听专门查过“十四日大降霖”。这仪式为怀霏开创,最初的仪式感并不繁重,以倾听民声民怨为初衷。当时的怀霏还只是少年储君,却一人撑下了首届的整整十四天圣泪沐浴。听说此仪式反响非常,晟国便将它延续并保留了。
怀霏对这东西并不新奇,他想要随时便可以凝结。
“这是一位老婆婆为你祈来的……不,应该说是你的三百零一位子民为你祈的。”荀听说道,“他们让我转达你一句话……‘怀霏殿下,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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