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碑周围的居民已经疏散开,我正在挨个清点受害者,尤其是那些身体受到影响发生了异变的人……医师说现在处理还来得及,他们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首都发生这样的恐怖事件,给民众造成的恐慌不小……大家都在说大荒的范围要扩大了,第二次厄婴之灾会吞噬掉人类……。”
“剩下那些大难不死的异教徒已经关押法律司,我们用特殊眼罩封住了他们的双眼,以免他们捅出眼球中的小黑太阳传送装置……”
“小溪……他怎么样了……”
“医师说,他掉进肉花里,吸进了太多三阶梯朽神的捕猎黏液……导致他身体中的寄生人被侵蚀,它现在非常虚弱,大概很快就死了。”
“……寄生人死了会怎么样?”
“小溪也会死。”
“……”
荀听处在浅睡状态中,隔着墙,模模糊糊地听见房间外的人在说话。
他睁开眼睛,门外焦头烂额的雁鸣正和塞缪尔说话,而却杀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荀听望向他,本想微笑来着,但看却杀的神色,没笑出来。
却杀已经知道自己被绑架的事儿了,多亏了莱特的呼救,他们才在黑碑的顶上发现半死不活的荀听。
荀听蹭了蹭鼻尖,扯了点话题聊:“黑聆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他的罪行属实,但乜伽晟国没有处决权,已经将遣送申请递交南希伯了。”
“……”
荀听慢慢地坐了起来,说道:“杀了他,是什么大罪吗?”
却杀:“私自处刑其他国家的外派人员,很严重。”
“那他回去会被判处死刑?”
“我不想骗你,”却杀说,“大概率不会。”
“罪算在我头上吧,”荀听说道,“我会去杀了他,他回不去的。”
却杀抬眼看着他,荀听与他对视,分辨不出其中复杂情感。
冰冷、坚定而又迷茫,同时矛盾地出现在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眸里。
却杀面无表情,他对荀听的决定不置可否,或许也是一种默认。
他突然伸手,指尖摩挲了一下荀听右耳的月光耳坠,温热的触感让荀听身体一颤。
却杀道:“除了他……你没有要和我说的事情吗?午溪。”
懵然和焦灼犹如一杯打翻的热水,同时渗入荀听的身体。
他的心脏紧了一下。
却杀他看见月光利刃留下的残骸了。
荀听张了张嘴,可该死的系统提示又蹦出来,碍眼地横在他的眼前,他的脸色忍不住一变。
荀听只好拿开他的手,道:“没有……”
可却杀看见他躲避的眼神,攥得更紧了。
他指节近乎扣得发白,说道:“我知道,我不能说出你的名字,你也不能承认,否则你会被惩罚。”
“我说得对吗?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荀听仍旧沉默,单纯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这是一个死局,却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自己无论作何反应都会受到惩罚。有真品月光耳坠的物证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沉默会加重却杀的怀疑,
荀听只能甘愿“领罚”了,他刚刚吐出一个“我”字。这时,却杀突兀地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我相信你是小溪。”
“……”
荀听一怔,他不解地抬头看向却杀,发现却杀的眼神依旧未变。
但因为却杀的这句话,系统的警告消失了。
这时荀听才反应了过来。
却杀在故意骗系统!
却杀没有“系统”的概念,但他可以想象出有一种“力量”在监视着荀听,并通过荀听的神态模糊地分析出该说什么话才是可以的:不能问关于他是谁,也不能表现出怀疑,对话要符合爻老师对“小溪”身份该说出来的话。
却杀太聪明了,即使荀听无法向他表达,他通过强大的判断和侦查能力也知道要怎么做。
荀听心跳陡升,顺着他的台阶下:“谢谢……爻老师。”
荀听从来没想过会以这种安静的方式和却杀“相认”。
却杀再次主动从墙的另一边破壁,向荀听伸出手,把笨拙的他从窒息中捞了出来。
他和却杀对视了很久,双方眼神里中各藏着千言万语,可这种思绪不露于声,房间无人说话里静到能听到外面忙碌的交谈声。两人仿佛是命运的逃徒,用沉默在躲避一双无形的眼睛。
荀听默默地抓紧了却杀的手腕,也许是知道自己这一命的时日不多,所以更不想松开。
却杀用一句话打破了寂静,道:“你是梦貘信徒,你会入梦。”
荀听“嗯”了一声。
却杀的眼瞳中盛着一片寂静蔚蓝的海,平静无风,深邃之下却有人触及不到的暗潮涌动。
他盯着荀听,说道:“入侵我。”
“……”
荀听呆愣愣地看着却杀,只听他补了一句:“今晚的梦。”
作者有话说
听子:……说话大喘气会出人命。
第104章 梦境海域(二)
……
荀听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的“生命”正在枯竭,腹中之人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不断地啜泣,他预测自己撑不过第二天日落。
而弥尔蓝说,黑聆即将在天亮时被遣送。他身上的苔藓灵魂生命力顽固,使得黑聆不能被普通方式杀死。
荀听需要想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法子。
他要抓紧时间了。
今晚算是他最后一次以午溪的身份在塞缪尔家居住,他本想和塞缪尔做最后一次告别,但塞缪尔忙于公事,并未归家,或者……荀听心想,塞缪尔想用忙碌来挤掉心中的悲痛和焦虑——他无法接受刚刚得到生存希望的午溪又掉入了死亡的深渊。
午溪和塞缪尔之间定然曾经发生过一些事,塞缪尔对午溪的感情真挚细腻到超过了师生,更接近于亲情。
但其中不掺杂半点情色,塞缪尔仅是将他当作亲人。午溪正因为能明确地感受到这一点,敏感自卑的他才会将自己的情感扭曲成一种隐疾,一种玷污。
荀听见不到塞缪尔,只好仿照午溪的文笔给塞缪尔留下了一封信件。
做完之后,他只需要等待天亮开始行动。
因为自己房间的窗子损坏,荀听暂在塞缪尔卧室睡一晚。荀听翻身上床,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他想起却杀的话。
如果仅仅是入梦对话,不涉及精神控制的话,却杀醒来也只能获得模糊的记忆碎片。
但这样既能逃开系统的惩罚,又能以真实的身份与却杀交流,就已经足够了。
他闭上眼睛,沉入了睡眠之中。
再次睁眼时,发现周围仍旧是熟悉的老地方。
泪痣岛……
看来这里对却杀来说意义非凡。
这次他们不再处于深海。小泪洋的波涛在守塔人小屋旁拍打着岩石,涛声淹没在大雨声中,两人安静地待在蜡烛暖色晕染的房间里。周围有守夜的翻书声,还有止心师沙沙磨盐的声响。
这些动静组合起来的声音,叫人非常安心。
荀听一偏头,发现却杀——应该说是却杀的潜意识——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即使是休息,他仍然像一支没有松弦的弓箭,身体时刻紧绷着。
荀听大着胆子扶住他另一侧的肩膀,将他向自己的胸膛处拢,直到却杀的额头能贴到自己的脖颈。
荀听心想,自己只是想让朋友休息的姿势舒适一些,这个举措应该没有逾越什么。
或许是被荀听的心跳声吵到,却杀醒了。
但他并没有起身,继续顺着荀听的动作倚靠了。
好一会儿,却杀才说道:“你要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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